似是示威一般，其中一人更是举起手里的长刀，扯开嗓子大吼一声：“破！！”声音响亮而肃杀。
随之而来的。
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诸多将士同样举起手中的兵器，声音整齐地 跟着一起喊了一句：“破！！！”
许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威势极强，震耳欲聋，摄人心魄！
听得茹瑺等人脸色都白了几分。
他一脸心虚地扫视了一眼左右及身后，心里也知道，这般阵势是自己这边所远远不及，即便多了个徐辉祖和他老子徐达在军中的底蕴……也依旧不及。
而气势本就此消彼长。
淮西军侯这边气势越强，便连一些战马都不安地踏了踏蹄子。
然而，徐辉祖神色冷厉地看着面前诸多精锐兵马，目光之中却毫无惧意，冷声道：“我只记得我爹教过我，一定要效忠陛下，守住这得来不易的安稳江山。”
虽然有徐妙锦的原因在其中，但徐辉祖在忠心这方面，本来也没得可挑的，此刻自然格外坚决。
只不过。
徐辉祖这些话，早就已经被权力金钱腐朽掉的诸多淮西勋贵自然是听不进去一点。
当下立刻有人啐了口唾沫，不以为意地道：“我呸！什么狗屁效忠不效忠的？吃糠咽菜也得效忠么？咱做了这么多，把他推上了那个位置，不能要点好处了？”
徐辉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这便是僭越和谋逆了。”
这个罪名落到旁人头上那当然是一座大山，但淮西勋贵除外：“是不是僭越，是不是谋逆，也得你们能说了算才行！现在的情况是咱说的才算！”
徐辉祖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长枪，枪尖指向诸多淮西军侯，虽未再发一言，眼神却充满了侵略性和杀意。
而与此同时。
朱允熥则慢悠悠地撕开手里的火药包，填进自己手里i的燧发枪之内，又慢悠悠地往里头塞了颗子弹，连头都懒得抬。
蓝玉等人这边知道徐辉祖这是心意已决的意思。
便也不再和他多辩。
蓝玉浑不在意地对旁边好不容易争到出手机会、摩拳擦掌的景川侯曹震道：“多了个小孩，你拿不拿得下？”
“废话！”对方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他俩字儿。
而此时。
蓝玉等人却并没有注意到。
身边的大外甥常升在这时候已经悄悄和张温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俩虽然也头疼朱允熥这突如其来的操作，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在淮西军侯找人起兵之际，自然也不可能什么办法都不想，所以张温在心里一合计，决定和常升一起先跟随大部队动作，按兵不动，然后找准时机在紧要关头当一波老六。
如此或可多上那么些许胜算，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常升深吸了一口气。
朝朱允熥的方向看过去，想要给他暗戳戳地递一个眼神，却发现自己这大外甥……居然在这种气氛紧张得不行的时候，不知道低着头在捣鼓什么玩意儿。
完全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思全然没有放在这场剑拔弩张之上。
看得常升和张温两个人都无语了，张温压着声音对旁边的常升道：“陛下这又是在捣鼓啥玩意儿？比他眼下的安危、比大明的安稳还要重要不成？？”
“我……我也不知道哇！”常升当然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一个头两个大：“这倒霉孩子捅出这么大个篓子，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么？”
“……”
张温抿了抿嘴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干着急。
而着急的也不止他们俩。
此刻已经到朱允熥旁边的徐妙锦更是看得着急，伸手拉了拉朱允熥的衣袖，紧蹙着秀眉悄声提醒道：“佟昀！”
徐妙锦还是更习惯这么喊他：“景川侯曹震都要挥兵攻过来了，你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么？他们要抓的就是你呀！！你知不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心思在这里捣鼓这有的没的……”
“虽说眼下依旧看不出什么机会，可总要尽力挽救的吧？不是你和我说过多次，尽人事，听天命的么？”
“此番你若是被他们完全掌控在手里了……”
“那日后你便永远也走不出乾清宫和奉天殿，只能日夜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了！”
徐妙锦和他之间本就没那么多顾忌的，再加上眼下明面上的情况已经危急紧张到了不行的地步，徐妙锦自然更是把话说得格外直白。
朱允熥抬起头来轻轻拍了拍枪管，让里面的火药更严实一些。
同时也不以为意地看着徐妙锦，饶有兴趣地道：“要不要再和我打个赌？”
“不打。”已经创造了百分之零胜率的辉煌战绩，徐妙锦几乎是肌肉记忆一般，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跟这货打赌，就别想赢。
而口头拒绝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还不知道赌什么呢。
不过，看到朱允熥脸上那蔫儿坏的笑意，徐妙锦虽不知道他要赌的是什么，但心里也隐隐有种感觉，肯定和今天这事儿有关。
朱允熥有些遗憾地吐槽道：“你现在怎么胆子这么小了，之前那胸有成竹、头头是道的样子哪儿去了？真没意思。”
徐妙锦试探着问道：“你本想和我赌什么？”
朱允熥挑了挑眉：“赌我能给他们送进诏狱啊。”
“怎么可能？”徐妙锦脱口而出便否定道——以淮西勋贵那阵仗和气势，能扛住跑路成功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结果了，居然还倒反天罡说要把他们给逮了……
“那咱打赌。”朱允熥又绕了回去。
“不打。”此刻的徐妙锦像极了一个运行过程中出了重大bug 的程序，一个运行条件是「和朱允熥打赌必输」，另一个运行条件则是「自己这边怎么可能干得过淮西军侯那些百战精兵？」
看到徐妙锦这副脑子有点宕机的模样，朱允熥都忍不住笑了：“你就说你矛盾不矛盾。”
“我……”徐妙锦的确有些死机了。
而这时候。
“杀！！！！！”淮西勋贵那边骤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喊杀声，为首景川侯曹震高举手中长剑，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子，驱动胯下战马直接朝着朱允熥的方向狂奔而来。
而与此同时，跟在他身后的诸多精兵强将，也得到了他这份指令，同样各自驱动战马，紧随其后，一同奔腾而来。
“杀！！！！！”
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马蹄奔腾之声震天……而他们的身后，也腾起一阵浓厚的黄色烟尘……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随着他们的靠近，滚滚席卷而来。
茹瑺虽难免心中惶恐惧怕。
但此时也已经容不得他惧怕不惧怕的了，只能也扯开嗓子朝身后喊了一句：“保护陛下！！效忠大明！！ ”
徐辉祖则是早就做好了面对这般压力的心理准备，面色依旧冷厉，双目一凛，无比坚定地道：“杀！！！！”
随后吧也带着身后诸多人马，协同茹瑺手底下的人马，一齐迎了上去。
两方人马迎面对冲而去。
顷刻间便将此间变成了一方最激烈的战场——之后会发生的事情都已然可以想见：双方照面、交兵、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然而令所有人都完全没有想到的是。
双方人马都刚铆足了劲儿要冲向对方的时候，人马都还没来得及相交，便先莫名响起了一声穿透荒野的巨响：“砰——”
这道声音格外凌厉，更极具穿透力。
即便在马蹄声、冲杀声之中，都显得格外清晰，远方还传来了回响——这无疑让双方的兵将都为之一愣。
在后方看戏并没有动作的蓝玉等其他军侯都蹙了蹙眉：“刚刚这是什么声音？如此尖锐？？”
“嘶……咱这听着……怎么好像是火铳的声音？”
“但又有些不太像？”
虽然现在主流还是冷兵器，但火铳和碗口铳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还是会被应用，他们当然对火铳的声音不陌生。
只不过当前版本的燧发枪，无论是其结构、还是火药配方和形态，都有了巨大的进步，发动起来的声音当然也就不太一样。
随后也立刻有观战的军侯否认道：“就是！狗屁的火铳！且不说这声音不太像，现在双方人马交叠战在一处，此时用火铳，杀敌也杀己，他们疯了吧放火铳！他们……”
只是他一句话尚且没有说完。
便被身边一声惊呼声给打断：“等等！你们看前面！曹震怎么坠马了！！？他……怎么了！！？”
正因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而饶有兴趣地闲聊的诸多淮西军侯立刻住了嘴，纷纷转头朝前方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
正在前方带着兵将冲杀的景川侯曹震，此刻竟是已经跌落了马背，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只有原本被他骑在身下的战马还在继续向前奔腾，跑出去好一段才感受到主人已经不在背上，自己停下了脚步，在已经躺在地上的景川侯身边踱步徘徊。
而原本跟在景川侯曹震身后的诸多兵将。
也似是突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队形凌乱，各自勒马停了下来——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一军主将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下来了，其余兵将失去了主心骨群龙无首，自然不知所措。
当然，徐辉祖等人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谨慎之下，也暂且勒马停下。
蓝玉双眼微眯，定睛一看。
脸色骤然凝固，语气发沉地道：“地上还有一摊血，眉心有一个血洞，曹震死了……”
蓝玉一个能在漠北那等地方左冲右突立下赫赫战功的人，眼力自然绝不会差，即便相隔有些距离，但只沉心看了一眼便立刻大致确定了前方的情况。
听到蓝玉这话。
其他淮西军侯登时都是大吃一惊，面上露出惊疑不定、不敢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道：“曹震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对面就是打头的徐辉祖，到他也还有些许距离啊！”
“就是！双方人马都还没有撞到一起去！人怎么能死了？”
“……”
显然，所有人都觉得蓝玉观测到的结果根本不符合常理！
蓝玉咬着牙齿，腮帮子鼓了鼓，沉吟片刻后冷声道：“或许刚才那一道声音……的确就是火铳的声音……”
作为多次领兵的主帅，他熟悉刀枪剑戟各种冷兵器，也熟悉火铳等热武器——还没有接触，便已经眉心带着血洞坠马倒地，只有可能是眉心的位置堪堪被火铳给打中了！
虽然……
用火铳在乱军之中精准无比地一击必中，一铳打中首领大将的眉心——这事儿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离谱到姥姥家了。
但眼下好似也只有这个可能性。
也是因此。
这在所有人听来，都觉得极度不可思议：
“火铳！？这怎么可能！？”
“要是有一支火铳兵一次性打了几百上千发，其中一发刚好对上了曹震的脑袋，那还有几分可信！”
“就是！你这话说得跟开玩笑似的！”
“……”
众人紧蹙着眉头争论道。
这时候，还是蓝玉大喝了一声：“都他娘的吵什么吵？死了，脑袋上有血洞，这就是曹震现在的样子，这是事实！”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面前的麻烦解决了，把那群不自量力的先收拾一顿，然后彻底把人按在乾清宫！前面一堆人群龙无首，踌躇不前，得去个人稳住局面！”
不得不说，蓝玉在战场上的本事和头脑都是最强的，即便面对这种完全不合理，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还是能够保持冷静。
虽然曹震身上已经发生了一件极其离谱的事情，可对于这群对火铳的认知观念已经根深蒂固的人来说，并没有人认为在曹震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可以复制发生第二次的。
当然也立刻就有人好似是捡漏了一般，大喊了一句：“我去！”随后便直接拍马往前，生怕有人把这差使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