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变化……”马三宝自然不知道朱允熥的脑回路又转悠到哪儿去了,蹙眉暗暗呢喃了一句。
但很快脸上就露出释然的表情,拱手道:“奴婢自是不知道陛下心中又有什么高瞻远瞩,但既然陛下有意要和倭国干一仗,奴婢自然当为陛下尽全力!请陛下放心!”
长久以来,他也是早就习惯了朱允熥这跳脱的思维,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只认准一件事儿:干就完了!要打倭国,那就助陛下打!
“事儿交给你朕自然放心。”朱允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急不缓的道,既是对「马三宝」说,也是对「郑和」说。
而说话间。
汪锦年也已经领着几个负责火炮的研发、改进、生产这一块儿的人走了过来:“微臣等参见陛下!”
“嗯,你们做的不错。”朱允熥首先给了工作出色的牛马们一句口头嘉奖。
“谢陛下!”几人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这全部都仰赖了陛下的指点和教导!”
朱允熥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而后想了想道:“现在炼丹司这边刚好扩充了大量的人手, 不仅火绳枪、燧发枪要扩大生产线和生产力,火炮的生产也要相应同步扩大起来。不过在你们着手扩大生产之前……还另有一要事。”
扩大生产……这众人倒是都不意外——威力这么强横却又解决了诸多弊端的武器,当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对于朱允熥口中的「另一要事」。
却是包括汪锦年在内,几人都露出茫然之态:技术、生产流程现在都已经基本成熟了,还有啥事儿能排在这之前?
只是现在火器部的所有人早就把朱允熥当做授业恩师了,自然不可能再质疑什么,紧接着便不约而同地齐齐抱拳,谦虚地道:“请陛下指点!微臣等洗耳恭听!”
朱允熥当然也不卖关子。
立刻解释道:“朕有意将火炮和舰船结合在一起,以作海上攻伐之用,只是这便需要火炮和舰船之间相互磨合结构、规模、数据了,此事,朕交给了总管太监马三宝统筹负责,此后,他也会就此事与你们沟通协作,你们当全力襄助于他。”
“待确定了舰船上所装载舰炮的各项数据之后,你们再以此为基准扩大生产,优先供应舰船所需。”朱允熥对几人吩咐道。
只是对于火器部的众人来说。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说法和概念,难免露出疑惑的神情,俨然一时对这所谓的「舰船、舰炮」不太有主意。
当然。
到了如今这时候,「陛下说的都是对的」这个印象早就已经根植在了他们心中。
所以他们还是立刻就应了下来:“微臣等遵旨!”没听过咋了?听起来有点离谱咋了?陛下说能这么干那就肯定能这么干!
说完,则是下意识看向了跟在朱允熥身边的马三宝。
对于这个名字。
现在应天府上下谁不知道?陪着当今的开乾陛下从微末之时走过来、最得陛下信任和宠幸的大红人。自是谁也不敢怠慢,肃然起敬地抱了个拳:“久闻三宝公公不仅侍奉陛下勤谨,更是陛下的能臣,下官等见过公公。”
马三宝也向来不倨傲,朝几人微微点头致意道:“诸位客气,无论是站在哪个位置上,咱该想的该做的都是一样的事儿——效忠陛下,把陛下交代的事儿做好。”
双方各自寒暄了一句,便算是彼此打过招呼了。
至于接下来的事儿,朱允熥基本都已经嘱咐过马三宝了,有马三宝在,他也就省了很多心思和口舌,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嗯,今日朕来火器部也就是为了把这事儿交代好,三宝,你就先留在炼丹司,和他们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吧。”
“今日出了淮西勋贵这档子事儿……应天府城内只怕也已经是人心惶惶,朕得回去露个面儿了。”
听到朱允熥这话。
马三宝这才从「舰炮」的兴奋激动之中回过了神,反应过来今天还发生了这么个天大的事儿,有些恍然。
当下拱手道:“是,陛下!炼丹司外龙骧卫的仪仗此刻应当也已经在等着陛下了。”
“嗯。”朱允熥淡淡应了一句后,径直转身而去。
“微臣\/奴婢恭送陛下!”
……
应天府,紫禁城。
乾清宫大门口。
“听说赵佥事把鹤庆侯、舳舻侯、怀远侯三位老军侯押入诏狱之后,凉国公等淮西的公侯勋贵便都怒了,可陛下居然在这时候去了炼丹司……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情形如何?这情形还能如何?”
“就是!凉国公他们那些人都是什么狠人啊?开国老将,打得漠北的鞑子都嗷嗷叫!手底下的兵将皆是精锐……”
“陛下还偏要去炼丹司那等旷野之地,这更是与自断生路无异!唉……也不知道陛下是咋想的。”
“……”
赵峰把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怀远侯曹兴三人给逮了丢进诏狱的事儿是大摇大摆做的,当然用不了多少时候就完全在整个应天府之内都传开了。
蓝玉他们各自联系亲信部将动静也不小。
而此等紧张的情势之下,朱允熥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不在宫里,这事儿当然也同样只能瞒得住一时。
是以这时候,整个皇宫里都已经传满了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就连留守在乾清宫戍卫的禁卫军,也难免躁动不安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充斥着焦灼、不安之色。
好似人人都已经预见了应天京郊发生的事情和结果——淮西勋贵那些在战场上打滚了大半辈子的狠人造反,当今这年轻的小皇帝怎可能有招架之力?
不过窸窸窣的议论声音却被一个冷厉的声音给打断:“肃静!你,你,还有你们俩,妄自议论揣测圣上!各自领一百军棍!”
说话之人自然便是负责节制宫内禁军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赵峰了。
一直没有得到朱允熥那边的消息和结果,他的眉头始终微微蹙着——他信朱允熥是一回事,可淮西勋贵造反,却又的确是一件天塌了般的严峻之事。
本来心里就烦躁,赵峰当然更不乐意听下面的人逼叨。
更何况无论朱允熥是成功还是失败,赵峰都容不得旁人诋毁议论自家主子什么。
“赵大人,饶命!下官知错!”
“下官……下官也是担心陛下安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实在是无心之失,赵大人恕罪!”
“下官知错!赵大人恕罪!”
被抓出来当典型的几名禁卫军脸色一变,只能立刻求饶,一百军棍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底子差的说不准人就该没了。
但赵峰却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毫不犹豫便再强调了一句:“打你们三十军棍都是轻的!来人!动手!本官倒是想看看谁还敢妄议圣上!”
话音落下。
立刻便有人应声上前,将几人架了出来,准备行刑。
情急之下,有人沉不住气道:“赵大人!下官也没有说错啊!陛下……陛下这时候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偏要出宫出城去什么炼丹司,此刻说不准已经如何了!大人和咱计较又能如何?”
“说句不好听的,鹤庆侯、怀远侯、舳舻侯皆是赵大人亲自去捉拿的,赵大人这时候该想的不是拿咱在这里出气,反倒是该想想……自己要如何自处吧!”
“……”
软的不行来硬的。
更何况这时候谁都不认为朱允熥能挡得住淮西勋贵这些骄兵悍将,身为朱允熥走狗的赵峰下场当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所以他们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左右都已经是个半死不活。
听到这群人的叫嚣。
赵峰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动摇,但他面上依旧保持冷厉之色,咬了咬牙道:“打!”
在他的命令之下。
立刻有人负责押人、有人负责持军棍行刑,乾清宫大门口很快响起一阵阵“砰砰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啊——呃——”
此时。
聚集在乾清宫大门口的,不仅仅是赵峰手底下的人和宫内的禁卫军,同时还有以傅友文、詹徽、刘三吾等人为首的诸多朝臣。
这些人或是被傅友文三人说动而来的,或是和傅友文三人一样,抱着忠君之念想要来和朱允熥这个皇帝共进退的……只可惜他们也和刘三吾、詹徽、傅友文一样,扑了个空。
只能在这里焦头烂额地等着。
而在刚刚那几个禁卫军这档子事儿发生之后,聚集到乾清宫大门口的诸多朝臣脸上的担忧和惧怕又更深了一层。
他们虽然并没有和几名禁卫军一样将此事宣之于口。
可他们心里想的,和几个禁卫军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高度一致?
这俨然让乾清宫门口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刘三吾双手负后,身子稍稍有些佝偻,不断的来回踱步,听着几名禁卫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转而朝赵峰的方向走去。
压着声音道:“赵佥事,几个禁卫军虽是对陛下不忠不敬,可现下里你我都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话的确有道理,老夫觉得……要不还是都带着手底下的人赶去炼丹司看看吧?就算迟了,就算不自量力……可于陛下来说多少都酸楚一份助力不是么?”
“总比你,我,还有宫里这些禁卫军白白待在这里强啊。”
“要老夫在这里眼睁睁等着那群乱臣贼子对陛下不利,老夫始终觉得此事不妥!”
说完,刘三吾连连叹气,一张老脸都快皴成一坨了。
只是不等赵峰说什么。
他便看到傅友文凑了过来,也压着声音悄悄道:“老刘,我觉得你是甭劝了,赵佥事向来只以陛下之命为尊,咱们……还是安安分分在这里等着吧。”
赵峰也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不错,刘学士。”
“陛下给我的命令,就是节制应天府内的锦衣卫和宫里的禁卫军,维持宫中秩序。”
刘三吾不由得紧蹙眉头斜瞪着他,万分无奈地甩了一下袖袍,咋舌一声:“啧!你这后生,怎么如此死板不知变通?”
“顽固不化!怎么就一点说不听呢!”
他心里着急
恨不能立刻赶到炼丹司去出一份力,可现在最能出力的锦衣卫和禁卫军都由赵峰调遣,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到刘三吾这老学究的话。
赵峰顿时有些愕然,总觉得怪怪的:「死板」、「不知变通」、「顽固不化」……这不都别人吐槽你的词儿么?咋的出海拿来吐槽旁人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言简意赅地回了他四个字儿:“职责所在。”说完便暗暗咬了咬牙,抬头朝远方宫门的方向看去。
“嘿!……”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样子,本来就已经着急上火的刘三吾这会儿更来火了。
只是下一刻他就被傅友文给拉住了:“老刘,要咱说啊,你还是消停点儿吧!现在这会儿……就算咱v的立刻出了城,赶去炼丹司,怕是也根本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长叹了一口气:“唉……等吧,等吧。”
相比于刘三吾。
他显然要冷静得多。
只是不断伸长朝宫门方向看的脖子,还是显示了他内心并不平静。
“老傅,你怎么也这样?在这里干等着能有什么用?这……这……这这……”
刘三吾堂堂一个大儒,这时候急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傅友文则是沉吟了片刻,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直觉。”
“直觉什么?”刘三吾顺嘴接话问道。
“老夫觉得……陛下能赢!他每次都赢了。”傅友文一字一顿地道,既是在安抚这个干着急的革命战友,又好似在安抚自己。
“这……这能一样么?”已经与外界脱节许久刚刚才被放出来的刘三吾却是难信他这话。
傅友文双眼微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在心里暗暗祈祷道:「陛下呀陛下, 你可得全须全尾地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