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鸿硕阴恻恻地朝无决看来:“你想抗命?”
“不敢。只是觉得事情做得太绝,会遭天谴。他们毕竟,是柯兰的救命恩人。”无决道。
“殿下就是天!”孙鸿硕沉声喝道。
此刻五位少年与先前低眉顺眼、像木偶人一般听话的样子不同,满脸冷峻,直直逼视孙鸿硕。
意思不言而喻。
五对一,这三条蛇妖的性命我们保定了。
孙鸿硕眯起眼睛,朝五位白泽少年一个个看过去,声音却突然压低:“我看你们不是单纯想抗命。你们是想叛了吧?还是说,就像子慕予在七星城时暗示的那样,你们本就是庄琬瑢故意安插在殿下身边的奸细?”
五位白泽少年心下暗惊。
一时心软,要坏了大事!
对方果然还是起了疑心!
最近给他们安排那么多脏活,并不是为了锻炼他们,而是试探!
或许,以他们对庄辰殊的了解,连试探都是不屑的。
送上门来的人,不用白不用。
用完了,就像烂布一样扔了就好了。
这可能才是庄辰殊心里真正的想法。
无决寒起脸,脸上似有真心被辜负的委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怀疑我们,我们自请离去便是了。”
神皇帝姬庄琬瑢的大业很重要。
上神公孙日月的交代不可不遵。
可是,这些少年心里最信服的,还是他们的师父无忧。
师父常说:人命至重,群生百态,均是一般骨肉一般皮,无论何种绝境,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存活。
若是对方已经心生怀疑,处处防备,再留在东皇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不仅于大业无益,还要平白搭上性命。
干脆安全撤离,才为上策。
几位少年打眼色,似乎在商量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合手杀了孙鸿硕,然后带上三只蛇妖跑路。
孙鸿硕却突然笑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殿下若是不信你们,这种重要的任务怎会交与你们来办?”他脸上的笑意骤收,“可是,依令行事是侍神卫基本职责。你们若是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殿下是不敢用的。”
五位少年面面相觑。
他们社会历练还是太少,无忧带着他们的那些年练了拳脚却没练心术,无法判断孙鸿硕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
庄琬瑢跟沈天锦一直隐身在不远不近的树影后。
她听不清楚孙鸿硕在说什么,看在她眼里的,是子慕予已经夺了三枚妖丹。
螳螂捕蝉,该她这个黄雀出手了。
泛着贝母光泽的指甲在食指上轻轻一划,指腹出现一道血线。
血指作笔,庄琬瑢在掌心上写上:杀。
沈天锦惊疑不定、心惊肉跳地看着庄琬瑢手心的血字消失。
这是……血引传送符?
让谁来杀?
又要杀谁?
……
陈大蜷着妻女浑身冰凉。
他们没了妖丹,无法变成人形,如此庞大的躯体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醒目的存在,必定会惹来众方追杀,何况他们身受重伤,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绝望地抬头,哀哀祈祷:老天,我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祈祷后又想着这天是偏心的,否则怎么有人是仙神,有人是凡人,有人却是妖,分个三六九等。
他们本就是上天的弃物,否则怎么会生来便是妖?
陈大哀哀闭目,眼角滚泪:谁能来救救我们!
……
突然,风来。
落叶萧萧卷起。
两团不明阴影在夜空中快速跳跃,如两道黑风迅速逼近苏府,然后从天而降,砸落在湖泊边上,发出「嘭嘭」两阵闷响。
陈大猝然看来,眼中尚有期待:祈祷灵验了?有人来救他们了?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腐败腥臭之气。
像死了几天鱼。
五位白泽少年不知发生何事,眼中惘然微消再添疑惑。
刚才落下来的是什么?
看着怎么是尸体啊?
但他们对危险的感知是敏感的,瞳孔忽然缩成寒星,后颈汗毛直竖。
孙鸿硕反应更为迅疾,将到手的妖丹收好,紧握着剑,后掠三丈开外,下颌绷紧如生铁。
站在庄琬瑢身后的沈天锦死死攥着拳头。
他们从没看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
看着像人,死人。
可他们偏能动。
骨骼扭动时咯咯作响,机械而僵硬。
他们披头散发,脸色灰白,眼球如蜡,表情凝滞。
“撕了他们。”庄琬瑢樱唇微动,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她知道璇玑鉴是利用幻境制敌的法器。
可是幻境中真中藏假,假中藏真。
除了用鉴者,鉴中人很难精准辨别其中真假。
因为一旦入鉴,神识受影响,潜意识会认定眼前所见就是真的。
从庄琬瑢接住那几粒织梦粉起,她已经身处幻境中却无法自知。
就算她知道自己在鉴中,就算知道鉴中有幻境,但她既然做了鉴中人,便无法摆脱璇玑鉴定下的规则。
庄琬瑢是无比确信,眼前的子慕予、丰俊朗等人比真金还真。
接受到命令的两个阴兵没尖啸也没咆哮,分成两道黑影。
两道黑影如烟,并成一股,「嚓」地最先穿过了无情的身体。
像把凡人用来杀猪的锓条子。
这股黑烟并没停住,继续袭向无梦、无声、无言。
如串人形项链,链绳是不详的黑色。
无情、无梦、无声、无言,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破烂的胸膛。
“见了鬼了。”无言说着,嘴巴里的血簌簌地流。
白泽五子中,唯一没受到攻击的是无决。
他呆呆地瞪大眼睛,焦距离散。
这是幻境吧?
他绝望地想。
孙鸿硕冷眼看着,眉梢微挑,眼角瞥了一下庄琬瑢的藏身处。
他是这场幻境的主人。
幻境中的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庄辰殊让他调查过庄琬瑢。
从庄辰殊知道庄琬瑢那刻起,白泽五子是否真心投效对她来讲都没什么不同。
除五子是早做好的决定。
带着到处战,战损死就死了。
若是不死,再想办法灭。
只是怎么灭,他只想到了初步计划却还没机会实施。
谁知庄琬瑢竟自己动手了。
意外之喜。
孙鸿硕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
……
子慕予一直在救王寻,硬是没反应,情急之下再次抡起拳头数次砸落在王寻胸膛上。
噫?
这人胸膛怎么硬如木板?
还发出类似木板的「哐哐」声?
原来是她焦灼太过,硬是将幻境中只存在脑海里的动作带到现实,「砰砰」几锤抡在床上,「咔嚓」一声,竟是将床板撞裂。
就算如此,子慕予也没办法醒来。
汗与泪一起,滚滚落鬓。
倒是隔壁的丰俊朗,被子慕予捶床的声音惊醒,霍然从床上坐起,像被憋了许久,气喘如牛。
他跑出门,朝半空望了一眼,然后急急来到子慕予跟前。
“慕予,慕予,醒来!醒来!”丰俊朗连唤数声,毫无效用。
当机立断,扭头走进院中,盯住苏府上方的璇玑鉴,唤出「长风」,人随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