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绒仙君几乎不敢眨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才颤颤巍巍的将仙匣中的人抱了出来。
在仙匣中看着小小的人，离开了仙匣，变成了个身材颀长的青年。
容易将人抱在怀中，手指颤抖着想要拨开遮蔽了青年容颜的碎发，可是手指碰触到了那凌乱的青丝，他又收回了手。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万一，不是哥哥呢……
万一，只是和哥哥长得很像呢……
万一……
他的脑袋乱纷纷的，闭了闭眼，咬牙拨开青年的乱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朝思暮想了不知几百几千年的脸。
青年睡颜恬静柔和，如清空明月，皎皎迷人。
容易的泪不自觉地滚了下来，落在青年脸上。
他听到自己喃喃的吐出两个字：“哥哥……”
晶莹的泪珠儿跌碎在青年如玉的侧颜上。
那白皙清透的肌肤，几乎细腻的要融化了。
仿佛夏日清晨挂着露珠儿的荷花玉兰。
容易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一动不敢动。
他怕这是个梦，一动，梦就被惊醒了。
他的泪仿佛有魔力。
睡梦中的人嘤咛一声，那排羽般细密弯长的睫毛蝶翼般颤了颤，青年睁开了眼睛。
一双……
熔化了的黄金般璀璨的金色竖瞳。
容易怔住：“哥，哥哥……”
黄金竖瞳……
哥哥他，他是龙族？
可是哥哥……
他的记忆里，清音哥哥一直是黑猫的形态，漂亮的黑色兽耳，长长的猫尾总是懒懒地垂在身后。
有些时候，哥哥也会以猫的形态卧在山上晒太阳，半人多高的黑猫，皮毛油光水滑，漂亮极了。
容易的记忆有些混乱，他不自觉地看向那条垂下的玄色猫尾……
所以，从前清音哥哥一直在伪装……
即便在自己面前，他也从未露出真面目！
他根本不是什么黑猫，而是……
邪神窫窳。
龙首猫身。
清音哥哥，他那曾经温柔若水的哥哥，居然是邪神窫窳？
容易忽然间懂了，为什么后来清音哥哥变得那么尖刻、狠戾。
那，才是真正的哥哥吗？
刚刚清醒过来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一双黄金竖瞳掩去，变成了与常人无异的黑亮眼眸。
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的模样，他笑了起来，笑容邪魅而轻佻：“小郎君好颜色，这般将本尊抱在怀中，可是要自荐枕席？”
他一边说着，那毛茸茸的猫尾卷起，攀上了容易结实有力的臂膀，一双好看的凤眸里蕴着勾人心魄的星光：“本尊怎能让小郎君失望？”
那长长的猫尾柔软而热情，肆意磨蹭着青年的衣袖，便试图往人的衣裳里钻……
容易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瞬间涨红。
他猛地松开手，推了清音一把：“哥哥，你……”
被他一把推开，清音向后一跃，稳稳地站住，勾着一双桃花灼灼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哟，小狐狸害羞了？有意思啊，四处留情的涂山氏，竟然也有如凤凰一族般纯洁的小家伙？”
……
容易在他能将人灼痛的目光中后退了两步，难堪地别开目光：“哥哥……不要这样。”
哥哥是不认识自己了吗？
也是啊，魂魄损伤的那样厉害，区区百年岁月的滋养，怎能让哥哥完全恢复。
容易咬住淡粉色的薄唇，指甲深深地扎入手心。
可惜，醒过来的，不是那个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自己的过往的清音哥哥，而是就连黄帝主神都不能约束的邪神窫窳。
清音轻佻地笑了，上前勾起容易的下巴：“哥哥？有意思，本尊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这般好颜色的弟弟？”
他是三皇血脉，他的兄弟都在九重天上呢，怎么会有这么个小弟弟。
容易后退一步，避开清音的手：“哥哥神魂刚刚恢复，恐怕三魂未全，还请好好休养吧。”
他垂下眼眸，克制着心底纷乱的情愫。
他的哥哥回来了，他有好多话想和他说啊，可是如今看来，都说不了了。
清音勾唇笑了：“本尊的三魂，从来没有全过，上古神域无人不知。”
为贰负所害之后，他误入弱水，损伤了命魂，神识晦暗，常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久而久之，变成了诸神口中作恶多端的邪神。
他不愿再为自己辩解，干脆自甘堕落、破罐子破摔。
后来，天柱断裂，他不愿继续留在上古神域受人非议，自请入凡间清理邪魔，整肃人间。
再后来……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清音眼底全是轻佻的颜色，容易垂头不语。
他听哥哥讲过邪神窫窳的故事。
可是他从未想过，哥哥口中念出来的那个不带感情的故事，是他浸润着血泪的一生。
清音看着容易垂头不语的模样，眯起眼睛，声音变得冷漠尖刻：“你在可怜本尊？”
“没有，我不是可怜哥哥，我只是……”
容易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心底复杂的情绪，一时无言。
当然，他想说也说不完。
清音忽然化手为爪，直取容易喉间，动作之快，虽雷霆不及。
虽然事发突然，但容易还是飘然躲过。
他抬起头，看向清音的目光带着泪光：“哥哥……”
哥哥想杀他……
这一招，哥哥教过他的。
封喉，是最难的，可是会了，也是最有力的杀招。
若是曾经，清音必然舍不得容易流泪，可是如今他不认得他，也不会怜惜他。
一击不成，清音又欺身而上。
容易只是闪避，并不还手。
既是因为他神魂尚未恢复，也是因为心疼他无辜受难。
哥哥他心底有委屈。
他这个做弟弟的，合该让着他，由他宣泄出心中的委屈。
……
……
容易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恨他的清音哥哥的。
当年他被丢下黄泉，险些被白骨分食。
等他遍体鳞伤的爬出来时，哥哥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像疯了一样到处寻觅着。
最初，他想要报仇，想要将哥哥也推下黄泉，尝一尝他受过的委屈……
后来，他不怨恨了，他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哥哥不要他了？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他带着怨恨，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了几百年，一无所获。
再往后……
他的怨恨渐渐的磨平了、消散了。
他只想找到他的哥哥。
只想要和哥哥在一起，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就是了。
哥哥脾气不好也没关系，他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胡闹了，这次，他一定会和哥哥当初纵着自己一样，纵着哥哥、让着 哥哥。
毕竟在这人间，他也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更何况如今他亲眼看到那团残影变成了他的哥哥，他才恍然。
哥哥当初哪里是不要他了。
哥哥恐怕是知道自己当初时日不多，才故意为之……
毕竟，失去爱人是痛苦的，可是失去一个折磨自己的仇人，就好接受的多了
他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自己这样一个犟种吧……
容易心里想着，苦笑一声，躲过清音的攻击，顺势扣住清音的手臂，将他的手反剪在背后：“哥哥，你刚醒，不要浪费神力。”
从前哥哥教过他，神魂不稳的时候，不要擅动神力，可能会导致神魂崩坏。
哥哥刚醒，就这样胡闹，这可不好。
清音挣了一把，没有挣开，反而被容易钳制住双手，一时有些气恼：“小混蛋，松开本尊！”
他堂堂古神，居然被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压制住了，丢死人了！
容易看着清音眼底的暴躁，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愁绪：“哥哥，别闹了，你要怎么才能停手。”
清音虽然被容易制住，却没有任何危机感，更没有任何收敛，脸上仍挂着轻佻的笑容：“想让我停手容易啊，你让我尝尝味道？”
容易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哥哥！”
这是他的哥哥，他敬了千年，找了千年的人。
纵然哥哥后来不再护他，不再温柔，那也永远是照亮他生命的明月。
清音看着容易含羞带怯的模样，笑得更加邪性：“还是说，你想睡本尊？”
对上清音轻佻的眼神，容易无奈地松开了手，又往后退了两步，别开目光：“哥哥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对哥哥有非分之想。”
他纵然想，如今也不是机会。
哥哥的神魂太弱了，他怕折腾得狠了，把哥哥折腾散了。
容易嗤笑，黑色的尾巴忽然暴涨，藤索一样将站在自己眼前的青年捆住，在容易讶然地眼神中，将他绑到身前。
从清音清醒到现在，容易脸上烧起来的绯色便没有褪下去过。
清音笑着看他，继续挑逗道：“小郎君当真确定，本尊是你的哥哥？亲哥？”
容易垂下头，有些哀伤：“我不会认错哥哥的。”
虽说他的哥哥一直都是一只黑猫，而眼前是半条龙，可是他很确定，这就是清音哥哥，是当年那个温柔似水的哥哥。
虽说招数带上了与儿时截然不同的邪性，但是动作习惯都是一样的。
人也是一样的。
只是哥哥迷失在岁月中，忘了自己。
抬起眼睛，容易的目光里蕴着泪水：“哥哥，你我虽然不是血亲，可是哥哥一手养大我，比我的亲哥还要亲。”
清音看着少年忽然朦胧了双目，皱了皱眉：“哭了？罢了，本尊可不喜欢强迫美人。”
他冷声说，松开尾巴。
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便消失在容易的视线中，重新懒洋洋地垂在了地上。
容易被他一闪，歪了一下，险些摔倒。
清音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扶着自己站住。
他愣了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帮这个小家伙。
片刻，他接着笑了：“小郎君可要小心，若是受伤了，本尊可是会趁虚而入的。”
他舔了舔后槽牙，笑得邪魅而又妖冶。
容易默默地注视着清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音看他不说话，也懒得浪费力气，自己熟门熟路的往石床上一躺，拗出一道妖娆的曲线，凤眸勾魂：“小郎君，当真不肯？”
容易垂下眼眸：“哥哥累了，还是先休息吧。”
清音在洞府中打量一圈儿，吊儿郎当：“你这里就这一张石床，怎么，想和本尊同床共枕？”
他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中带着一贯的轻佻，直起身子，勾着容易的衣衫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容易的眼睛，笑着调戏他。
容易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清音：“哥哥，您神魂不稳，还是回水玉仙匣中蕴养神魂吧。”
清音伸手勾住他的下巴，贴上他的脸：“双修也可以蕴养神魂，不如你帮帮本尊？”
容易抬头，一双漂亮的杏眼潋滟多情：“哥哥当真要如此吗？”
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一旦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哥哥到底知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清音的手不安分地抚上他的胸口：“你觉得，本尊会和你开玩笑？”
容易注视着他那双美丽勾魂的眼睛，回了一个温柔缱绻的笑容，忽然抬手劈晕了清音。
容易接住清音软倒的身体，
青年低头看着安静的躺在石床上的清音，眨了眨眼睛。
“傻哥哥啊，你现在还没养好身体呢。这种事情不急在一时哥哥还是先好好养好神魂，再来和我讨论要不要试试的问题吧。”
容易笑了笑，温柔地对怀中的人低语。
他一面说，一面弯腰抱起石床上容貌俊美无俦的青年，将人重新放回仙匣中。
哥哥，他的清音哥哥，终于回来了。
容易看了一眼仙匣，将水玉仙匣放在自己枕边，躺回石床。
这次出去，他补了数百大大小小的裂缝，实在太累了。
地裂乃是当初天柱倾覆留下的后遗症，总也无法根除。
也或许可以根除，可他从小就跌落神界，根本不知道办法所在。
只能是遇到裂缝就去修补。
每次修补，都需要耗费他大量的力量。
不过所幸这次死气收集的够多，够他再用个几百年了。
他需要这些死气，遮蔽黄泉结界中与当今世界格格不入的神息……
可这不能让哥哥接触，他的神魂可受不住这么重的死气侵袭。
容易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