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年1月7日早上7:08,夏威夷,霍洛岛。
晨曦把海面染成琥珀色时,霍洛岛的日常准时铺开。
码头上,渔贩将刚卸船的金枪鱼摔在冰面上,脆响混着咸湿海风飘远;
早餐摊的铁皮桶冒起白汽,煎蛋的焦香裹着咖啡味钻进巷弄;
背着书包的孩子追打嬉闹,帆布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里映着无云的蓝天——一切都和过去的无数个清晨别无二致,昨夜飞机坠海的轰鸣、监狱的枪声、酒馆的狼藉,仿佛都被涨潮的海水卷走了。
可仔细听,细碎的声响正从日常的缝隙里钻出来。
【听说了吗?海妖帮的老地盘被端了,墙上画了黑方块交叉线,说是一个叫「破壁者」的新组织干的。】
早餐摊前,穿工装的男人咬着菠萝包,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被邻座的码头工人听了去。
工人立刻凑过来:
【何止啊!我今早路过椰风酒馆,军方还在里面守着,有人看见墙上全是血,跟「破壁者」的字对着干似的。】
老板在旁擦着咖啡壶,插了句嘴:
【别瞎猜,监狱那边昨晚死了十几个士兵,里面的囚犯全跑出来了,说不定就是一伙人干的。】
可工人立马打断道:
【可我听说,这个叫「破壁者」的专门跟军政府对着干,说是要给我们谋福利的!你也知道啊老板,监狱里的那些家伙,还不是因为打点费没给够就被丢进了大牢里的,他们才是冤枉的那批人。】
街角的报亭没挂新报纸,老板娘却对着围上来的老人们摆手:
【别问了,上面不让报,但我家小子说,昨晚好多人看见戴黑面罩的往贫民窟跑,嘴里喊着「破壁者」,听说那晚上从监狱里跑出来的家伙全都加入了破壁者】
话音刚落,两个背着步枪的士兵走过,人群瞬间噤声,等士兵走远,议论声又像野草似的冒了出来。
【加的好!换我我也加入,早就看这些大头兵不爽了。】
【你可别闹了,昨晚监狱死这么多人,管理局那边说不定都气炸了,要是被逮到,可是直接枪毙啊!】
【怕什么,与其吊着一条烂命在夏威夷,不如直接轰轰烈烈的死一回呢!】
更显眼的是那些悄然蔓延的标记。
椰风酒馆隔壁的墙面,昨夜还是干净的,此刻多了个巴掌大的黑方块,两条白色粉笔线斜斜交叉,边缘还带着未干的粉末;
贫民窟入口的铁皮门上,有人用红漆涂了【破壁者】三个字,字体歪歪扭扭,却和椰风酒馆的字迹透着同样的劲;
连学校后墙的涂鸦区,往日的卡通画旁,也多了几个小孩模仿画的黑方块,被路过的老师皱眉擦掉,却在午后又悄悄冒了出来。
卖冰沙的小贩推着车走过,车轮碾过路面的石子,目光不自觉扫过墙上的标记。
他昨晚躲在货仓里,亲眼看见五个戴面罩的人扛着武器跑过,其中一个人路过路灯时,喊了句【破壁者万岁】——这话他没敢跟任何人说,却在给客人加冰时,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您听说「破壁者」了吗?】
椰风酒馆里,琼斯仍在擦杯子。
阳光透过破损的木门照进来,在吧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听着外面传来的零星议论,指尖划过杯壁的动作没停,只是当【破壁者】三个字第三次飘进耳朵时,他握着麂皮的手顿了半秒。
布防的士兵在天花板上调试摄像头,窃窃私语着【这瞎子真能听见动静?】【听说他全家都被军方……】,琼斯像是没听见,将擦好的杯子轻轻扣在沥水架上,位置分毫不差。
远处的山坡上,奥尔斯蒂德刚结束贫民窟的排查,正望着岛中心的方向。
晨雾散了,能看见成片的屋顶,那些藏在屋檐下、墙缝里的议论和标记,她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像昨夜琼斯平静语气下藏着的东西,霍洛岛的表面越平静,底下的暗流就越汹涌。
一个士兵跑过来汇报:
【少校,三公里内发现十七处新的黑方块标记,全是凌晨画的。】
奥尔斯蒂德眯起眼,看向海面。
阳光正好,浪涛温柔,可她知道,【破壁者】这三个字,已经像种子一样,落在了霍洛岛的每一寸土地上。
奥尔斯蒂德狠狠踹了脚脚边的碎石,碎石弹在铁栅栏上发出脆响,泄露出她心底的烦躁——昨夜从码头仓库搜到贫民窟,连废弃的火山洞都翻了三遍,别说【破壁者】的影子,连越狱囚犯的一根头发都没捞着。
【该死…人间蒸发了?】
【少校,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士兵的汇报,声音带着难掩的兴奋,【62组有效痕迹,51组匹配海妖帮在册成员,剩下11组……是霍洛岛本地居民,都有明确户籍登记!】
奥尔斯蒂德的脚步猛地顿住,紧绷的下颌线松了几分,连日来的阴霾终于散了些,眉头彻底舒展开。
她抓过通讯器,语气急促却沉稳:
【立刻把那51个海妖帮成员,11个居民抓过来,把他们的姓名、住址、亲属关系整理成名单,五分钟内发我终端!另外,通知审讯科,清空三号至六号审讯室,备好测谎仪和录音设备。】
【是!】
挂了通讯器,奥尔斯蒂德转身看向候在一旁的吉斯,眼神里重燃锐利的光:
【走,回管理局。既然抓不到跑掉的,就从这些留下痕迹的「熟人」嘴里挖东西——我倒要看看,普通居民掺和进帮派火并,跟「破壁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吉斯连忙跟上她的脚步,快步穿过晨雾弥漫的街道:
【您说得对,这些居民说不定是「破壁者」的线人,或者干脆就是外围成员!只要审开一个口子,肯定能牵出更多线索。】
奥尔斯蒂德没接话,指尖在终端上飞快滑动,已经点开了刚传来的居民名单。
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她的眉峰又微微蹙起——名单里有渔民、面包师,甚至还有个退休的老教师,看起来全是最普通的底层民众。
【普通居民……】
她低声呢喃,脚步没停,军靴踏在管理局的石阶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但愿只是普通的目击者,可要是……】
她没说下去,但吉斯已经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审讯室的灯光即将亮起,而那些藏在普通身份下的秘密,很快就要被强行撕开。
……
管理局地下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冰冷的光线下,金属桌椅泛着森冷的光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盖不住隐秘的血腥气。
四个审讯室同时启用,隔音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只留下审讯者与被审者的呼吸交锋。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是面包师汤姆,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沾着面粉的旧衬衫,双手被铐在桌下,坐下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却死死抿着嘴。
吉斯率先发问,将椰风酒馆的现场照片拍在桌上:
【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椰风酒馆对不对?dNA不会说谎,老实说,里面发生了什么?】
汤姆的目光扫过照片上的血渍与涂鸦,喉结滚了滚,却只挤出三个字:
【不知道。】
【不知道?】
奥尔斯蒂德坐在阴影里,指尖叩着桌面,声音没有起伏。
【你的dNA留在吧台旁的碎玻璃上,旁边就是喷溅状血点——你是路过?还是全程看着「破壁者」和海妖帮打起来?】
【我……我就是路过想买瓶酒,看见里面打架就跑了,什么都没看清。】
汤姆的声音发颤,眼神却刻意避开奥尔斯蒂德的视线——林欣昨夜在酒馆的演讲还在耳边回响。
接下来的三个居民,回答如出一辙。
渔民说自己是去借火,没进酒馆;
退休教师反复念叨【年纪大了记不清】;
洗衣妇干脆低着头沉默,任吉斯怎么呵斥都不张嘴。
奥尔斯蒂德猛地站起身,白炽灯的光落在她冰冷的侧脸,她盯着洗衣妇,语气淬着寒意:
【霍洛岛的规矩,拒不配合审讯,先尝三记电击。】
吉斯愣了一下,刚想劝【是不是太急了】,却被奥尔斯蒂德的眼神逼退。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电极片贴在洗衣妇的手腕上。
随着电流声响起,洗衣妇的身体猛地抽搐,凄厉的尖叫撞在墙壁上,又被弹回来。
三秒后,电流停下,洗衣妇瘫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奥尔斯蒂德俯身盯着她:
【现在,能说了吗?昨晚椰风酒馆里,「破壁者」有多少人?】
洗衣妇咬着牙摇头,嘴角却溢出了血沫。
【再加两档。】
奥尔斯蒂德直起身,背对着行刑的场景。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一次,洗衣妇的防线彻底崩了,电流刚停就哑着嗓子喊:
【我说!我说!昨晚一个龙国人带着十几个人进了酒馆,海妖帮先动的手……】
奥尔斯蒂德的眼神骤然锐利:
【龙国人?她长什么样子?】
【是!……看起来就二十几岁出头的很年轻的一个女的,黑色头发,挺漂亮的,身手和演讲都很厉害……】
隔壁审讯室的动静也传了过来。汤姆在目睹了隔壁的惨叫后,不等刑具上身就崩溃了,语无伦次地交代:
【那群自称破壁者的家伙,一冲进酒馆就对着海妖帮大喊这块地盘是我们的了,海妖帮那群家伙的习性长官你又不是不知道,两边人一下子就干起来了,结果对方只用五个人就把海妖帮打得落花流水!
就连那个最会打的海妖帮三当家布拉肯也被领头的那个女的打败了,之后那群家伙在酒馆内宣布要成立一个叫「破壁者」的组织,说要解放夏威夷,喊完口号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说是要去佩乐岛传递破壁者的火种。】
退休教师则抖着手指认了照片里的涂鸦:
【那是破壁者的标记,领头的龙国女孩说,黑方块是「牢笼」,对角线是「砸开牢笼的刀」……他们还说,下一个要去端佩乐岛的军方武器库!】
审讯室的惨叫声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供述。
奥尔斯蒂德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一个个崩溃忏悔的居民,眉头拧得更紧。
吉斯拿着记录板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
【少校,所有人都提到了有一个龙国女孩,她果然和破壁者有关系。】
【龙国女孩……呵呵,几日前我在电视里可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龙国境内的哭丧者,也是个龙国女孩呢】
吉斯恍然大悟,随后眼神又变得惊恐:
【您是说,这次来到夏威夷的入侵者,以及破壁者的创立者,就是那位臭名昭着的「哭丧者」?】
奥尔斯蒂德摇了摇头,表示:
【只是猜测而已,11位居民都审讯完了吧?把海妖帮的那群混蛋拉进来,他们的嘴巴恐怕要比居民们好翘多了】
【是!】
……
地下审讯室的空气还没散尽普通居民的哭腔,海妖帮的人就被押了进来。
第一个进门的是疤脸,左脸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双手刚被铐在桌上,就迫不及待地抬眼喊:
【少校,我全说!那伙人就是一群疯子,把我们的人打残了十几个,地盘也给我们抢了——我们跟他们不死不休!】
奥尔斯蒂德刚在椅子上坐下,指尖还没叩响桌面,疤脸就自顾自地倒豆子:
【昨晚十点多,一个龙国的婊子带着十几号人冲进来,直接掀了我们的酒桌!那女的嗓门贼大,喊着【你们的地盘我们要了】,上来就用酒瓶砸了我们的人。】
吉斯在旁飞快记录,奥尔斯蒂德挑眉追问:【龙国人?她是领头的?长什么样?】
【二十来岁,挺漂亮一妞,打架贼猛,我们三当家都打不过她】
疤脸想都没想就答,眼里冒着火,【那女的下手狠,我们哥们就是被她用台球杆砸破脑袋的——杆头沾的脑浆,就是我们哥们的!】
后面押进来的几个海妖帮成员,说辞和疤脸如出一辙,只是各有补充。
一个瘦猴似的小弟哆哆嗦嗦地说:
【他们还带了等离子武器,我绝对没看走眼,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使用,而是跟我们赤手空拳打架,怕不是在这跟我们立威呢!】
一名被打瘸了腿的大汉表示:
【那个把我腿打断的家伙,我看到了,他的4只全部换成义肢,还是阿美莉卡的尖端货!我绝对没看走眼。】
这些人果然是审讯室的老主顾,不用刑具威逼,也不用言语敲打,只消提一句【不配合就按同谋算】,就恨不得把祖宗八代的事都倒出来。
毕竟「破壁者」砸了他们的地盘、杀了他们的兄弟,还是抢地盘的死敌,配合军方既能免了酷刑,说不定还能借军方的手报仇。
奥尔斯蒂德听着他们的供述,指尖在记录板上轻轻划着:
龙国女孩、三十余人、可能携带高精尖武器、往码头方向离开了。
这些信息和普通居民的说法大多重合,但有一处明显矛盾——居民说破壁者往佩乐岛方向跑了,海妖帮却咬定是码头。
【你们确定那个领头的喊的是【码头】?】
奥尔斯蒂德抬眼盯住疤脸,语气陡然变冷:
【敢撒谎,后果你比谁都清楚。】
疤脸脖子一缩,连忙拍着桌子保证:
【千真万确!我跑出去以后,就躲在酒馆旁边,听得清清楚楚!那女的喊完,他们就往码头方向跑了。】
奥尔斯蒂德没再追问,示意士兵把人押下去。吉斯凑过来:
【少校,两边说法冲突,会不会有一伙人故意误导?】
【我想,应该不是故意诱导对方才来到夏威夷没多久,在本地应该没这么大的能量能做到统一口供。】
奥尔斯蒂德指尖点在【码头】和【火山口】两个词上,眼神锐利。
【是「破壁者」根本没走一条路——他们在分兵。】
她站起身,快步走向监控室,屏幕里的琼斯刚擦完最后一只杯子,正抬手摸索着关掉吧台上的灯。
奥尔斯蒂德盯着那道平静的身影,突然开口:
【吉斯,立刻调码头和火山口的监控,再派两队人分别去搜查——海妖帮的人没撒谎,但居民的话也未必是假的,这盘棋,比我们想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