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乐岛渡口的海风比码头更烈,卷着咸涩的沙粒打在奥尔斯蒂德脸上,却焐不热她铁青的脸色。
空荡荡的渡口栈桥延伸进海里,浪花拍打着桩柱发出沉闷的声响,方才士兵们搜查时踢翻的空鱼筐滚在角落,除此之外,连半个符合龙国女孩特征的影子都没有。
【少校,渡口周边的礁石区、候船室甚至水下都搜过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负责带队先围的中尉低着头跑过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惶恐。
奥尔斯蒂德没应声,只是盯着海面泛着的白光,指节因为攥紧望远镜而泛白。
两次了。
从码头的【凭空蒸发】到渡口的【踪迹全无】,对方像一阵风,只留下监控和汇报里的残影,却始终抓不住实体。
她总觉得哪里被堵住了——那些精准卡在围剿前消失的热源、刚好被监控捕捉的两秒身影、横跨二十公里的【分身】……
每一环都透着刻意,可串在一起,偏又像个解不开的死结。
【不对劲……】
她低声喃语,喉间发紧:
【他们明明在引着我们走,却又每次都留着【线索】,到底要干什么?】
吉斯刚通过通讯器确认完码头的二次搜查结果——拆了三艘渔船的舱底,依旧空无一物——闻言立刻接话:
【会不会是对方有多个小队?分头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多个小队会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奥尔斯蒂德猛地转头,眼底的寒意让吉斯下意识闭了嘴。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审讯室的黑方块标记、龙国女孩的描述、两次围剿的空场……
那些乱线在脑子里转得更快,却始终拧不成清晰的形状。
就在这时,喉麦里突然炸响一阵几乎破音的汇报,带着人群的嘈杂背景音:
【少校!不好了!居民区中心广场!破壁者的领头人在那儿!她……她在对着居民讲话!】
奥尔斯蒂德的脚步猛地顿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是真的!少校!】
士兵的声音里混着惊呼:
【不止监控拍到了,广场上起码几百个居民都看见了!黑头发的龙国女孩,和您要找的领头人一模一样!她拿着扩音设备,正在说【打破封锁】【自由】那套话!】
【广场?】
奥尔斯蒂德猛地抬眼,看向居民区的方向——那是霍洛岛的核心区域,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驻军管控相对薄弱的地带。
前两次对方躲在偏僻的码头、渡口,这次居然堂而皇之地站在广场中央?
她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没达眼底,反而透着股狠劲。
指尖掐进掌心,那股憋了半天的滞涩感忽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对方不是在躲,也不是单纯的声东击西。
码头是诱饵,渡口是牵制,现在把目标亮在最显眼的地方,是笃定她不敢在居民区动武?
还是……有更大的陷阱?
【备车!去中心广场!】
她转身大步走向装甲车,靴底碾过渡口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通知周边所有巡逻队立刻向广场靠拢,形成外围封锁,不准任何无关人员进出!】
顿了顿,她对着喉麦补充,声音冷得像冰:
【告诉广场附近的士兵,不准开枪,不准硬冲。我要看看,这位「破壁者」领头人,到底敢在光天化日下说些什么。】
装甲车的引擎再次轰鸣起来,这次的方向直指岛心。
奥尔斯蒂德坐在车里,盯着终端上迅速标出的【广场】位置——那恰好是码头与渡口连线的中点。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对方不是在【逃】,而是在牵着她的鼻子,在霍洛岛上画一张网。
而现在,网的中心,终于露出了线头。
画面一转,中央广场的喷泉水池早已干涸,裂着缝的池底积着枯叶。
林欣站在池边的石阶上,黑色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平静双眸,手里的扩音设备是临时改装的旧收音机,电流声里裹着她清亮却坚定的嗓音,刺破了广场的嘈杂。
【大家看看身后的海!】
她抬手指向远处被护卫舰封锁的海平面,声音陡然拔高:
【十七年前,那里停着我们的渔船,舱里装着清晨的渔获,孩子们能闻到甲板上的咸腥味——可现在呢?那些船成了码头的【活墓碑】,我们要靠驻军的配给过活,要听他们的哨声作息,连去海边捡块贝壳都要被枪口盯着!】
人群瞬间静了大半。
前排的老渔民陈阿公攥紧了手里的旱烟杆,烟锅早就灭了,指节却泛着白——他的【海鸥号】还歪在一号码头,船底的海水早就臭了。
【他们说这是【管控】,说这是为了【安全】!】
林欣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人群里每张麻木或隐忍的脸:
【可安全是让我们的渔网烂在桅杆上?是让雷达的嗡鸣吵得人睡不着觉?是让孩子们连【出海打渔】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破壁者」不是要打仗。】
她放缓了语气,却更有穿透力:
【我们要的是砸开这层看不见的牢笼——要回我们的海,要回我们的生计,要回不用看别人脸色的日子!他们能封死码头,能堵死渡口,可堵不住我们想活下去的心思!】
人群里起了骚动。
一个穿洗得发白工装的年轻人攥紧了拳头,喉结不停滚动,脚尖下意识往前蹭了蹭——他原是渔船的轮机手,现在靠帮驻军搬物资混口饭吃。
旁边的妇人慌忙拽了拽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又忍不住往林欣的方向瞟。
【别以为他们的枪杆子硬!】
林欣的声音再次扬起,带着滚烫的力量:
【码头的搜查,他们像无头苍蝇;渡口的围堵,他们连我们的影子都没摸到——不是他们强,是我们太久没敢抬头!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他们的封锁、他们的监控,迟早会像这干涸的水池一样,裂成碎片!】
【说得对!】
不知是谁在后排小声喊了一句,立刻被旁边的人捂住嘴,可那声附和像颗石子落进水里,激起一圈涟漪。
陈阿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悄悄把灭了的烟锅揣进兜里。
几个半大的孩子扒在大人腿间,好奇地盯着石阶上的林欣,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也有人往后退。
卖杂货的张婶拉着儿子往巷口挪,嘴里念叨着【少惹事】,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杂货铺快开不下去了,驻军的配给点挤垮了大半商铺。
林欣看着眼前这幕,面罩下的嘴角勾起弧度。
她知道,麻木的壳已经裂开了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装甲车的轰鸣,越来越近。
人群瞬间慌了,有人转身要跑,林欣却突然抬高了音量:
【别怕!他们来晚了!记住——「破壁者」和你们在一起!】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军队已经来了】,下一秒所有看戏的居民们立刻都像是作鸟兽散,纷纷逃回家中。
林欣只是朝着军队来时的方向微微一笑,下一秒她也撒腿而跑。
这一次奥尔斯蒂德来得很及时,她已经看到了。
这位始终冷静、以理性至上的女少校,目光精准锁定了目标——居民口中传说的龙国女孩,正如描述那般,黑发黑眸,身形窈窕,确是个美人胚子。
但奥尔斯蒂德眼中没有半分怜意,只有冰冷的决绝。
这个女孩的存在,正在悄无声息动摇孤星共和国在夏威夷的统治根基。
火山基地里那些身居高位的蠢货尚未察觉,不当回事,她却早已洞悉要害,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对方。
奥尔斯蒂德瞬间启动身上的外骨骼,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下一秒便从疾驰的车上一跃而出。
借助外骨骼的助推技能,她径直飞出几十米,落地时足尖轻点,身形如疾风般追向林欣,速度甚至远超身旁的巡逻车。
同时,她右手精准掏出特制金属皮鞭,皮片上流转的高压电流滋滋作响——但凡被这鞭子击中,目标会瞬间瘫痪。
另一侧的巡逻队见状,毫不犹豫地朝着林欣开枪,子弹擦着墙面溅起碎屑。
但林欣的闪躲堪称精妙,每一次侧身、腾挪都恰好避开弹道,动作流畅得仿佛提前预知了射击轨迹。
【别开枪,抓活的。】
奥尔斯蒂德的声音冷静且有力,透过通讯器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话音未落,她已追着林欣的身影,一同冲进了居民区纵横交错的狭窄巷子里。
巷子逼仄,两侧墙皮斑驳,头顶偶尔有电线横跨。
奥尔斯蒂德踩着外骨骼,脚步声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手中皮鞭甩动时划破空气,好几次都擦着林欣的发梢掠过,差之毫厘。
【别跑!】
第一次逼近时,奥尔斯蒂德算准林欣的腾挪角度,皮鞭带着电流直劈她的侧腰。
眼看就要击中,林欣却像是脚下生风,身形突然向右侧滑出半米——那位置恰好是墙面凹陷处,她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皮鞭【啪】地抽在砖墙上,留下一道焦黑印记。
奥尔斯蒂德收鞭再追,林欣已拐进了更深的岔路。
再追出数十米,巷子突然收窄,头顶悬着几根松弛的晾衣绳,挂着褪色的衣物。
奥尔斯蒂德借着外骨骼的爆发力骤然加速,指尖几乎要触到林欣的衣角。
可就在这一瞬,林欣突然矮身,身形贴着地面滑出,恰好从晾衣绳下方钻过。
奥尔斯蒂德下意识挥鞭斩断绳索,衣物散落间,她视线短暂受阻,等看清时,林欣已站在前方拐角处,甚至微微侧过头,像是在等她跟上。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死胡同前的最后一个转角。
奥尔斯蒂德索性弃了皮鞭,外骨骼的功率发挥到极致,直扑林欣后背。
她算准对方已无闪避空间,可林欣却像是凭空轻晃了一下,身形竟化作一道淡影,堪堪避开了奥尔斯蒂德的扑爪。
机械臂砸在墙上,溅起一片碎砖,而林欣的身影已冲进了前方的死胡同。
奥尔斯蒂德紧随其后劈开拐角的杂物,冲进死胡同时,却瞬间怔住——胡同尽头只有斑驳的砖墙和紧闭的后窗,却唯独没有那个龙国女孩。
林欣的身影凭空消失了。
【报告少校!整条胡同已全面包围,无任何隐蔽出口,未发现目标踪迹!】
通讯器里传来士兵急促的汇报。
奥尔斯蒂德攥着还在滋滋放电的皮鞭,冷静的目光扫过空荡的胡同,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的追逐细节:
那些看似惊险的闪躲,似乎都精准卡在她动作的间隙里,仿佛……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差一点】。
但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她很快压下疑虑——或许只是对方身法太过诡异,自己追得太急罢了。
吉斯带着人手喘着粗气匆匆赶来,靴底踏在巷口的碎石上发出杂乱声响。
他一眼瞥见举着滋滋放电的金属皮鞭、凝立在死胡同前的奥尔斯蒂德,再看看空无一人的砖墙,瞬间明白行动又败了。
【少校,您别往心里去。】
吉斯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安慰:
【那丫头的身法实在邪门,简直不像常人能做到的——这反倒说明咱们没估错,敌人确实藏着大本事。】
奥尔斯蒂德没有应声,指尖依旧虚搭在皮鞭柄上,冷静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胡同的每一寸角落:
斑驳的墙皮、散落的碎砖、紧闭的木窗,一切都寻常得过分。
就在吉斯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她的视线突然顿住——胡同尽头那面最破旧的砖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用白色粉笔勾勒的符号:
两道斜劈的白闪电穿过破碎的正方体,线条利落,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淡白。
那是「破壁者」的标志。
奥尔斯蒂德握着皮鞭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一直压在心底的疑虑陡然清晰:
刚才追逐时那些【差一点】的闪躲、凭空消失的身影……根本不是身法高超,而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逃,只是留下了一个指向「破壁者」的明确信号。
她依旧没说话,但沉下去的眼神里,早已没了刚才对【诡异身法】的困惑,只剩冰冷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