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会议中心三层的多功能会议厅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切进来，在铺着深灰色地毯的地面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微苦与纸张的油墨味，长条会议桌沿着中轴线排开，桌前坐着近百位来自影视圈、教育界、法律界及监管部门的代表 —— 这是本年度规格最高的 “全国影视产业发展座谈会”，议题本是常规的产业数据复盘与未来规划，却没人料到，一场关于电影分级制度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李文东坐在会议桌中段偏左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烫金的 “影协副主席” 铭牌。
他今年刚满26岁，能坐到这个位置，一半靠自己早年在影视领域的实绩，另一半则离不开东皇影业的支撑 —— 这家国内顶尖的影视公司，这几年出品的电影占据了国产片票房总额的7成，而他正是东皇的背后老板。
此刻他手里捏着会议议程，目光却在参会名单上扫来扫去。
左边是广局副局长赵明，两人刚私碰过面，他隐晦提过 “有人要搞事”。
右边是编剧王东，一个以写现实题材闻名的 “硬骨头”，去年还因为剧本审查问题跟广局打过交道。
斜对面坐着的冯大炮，正低头跟旁边的香江导演窃窃私语，那标志性的光头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 李文东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听说冯大炮最近在到处呼吁分级，只是没料到对方会选在这种场合发难。
“好了，人差不多到齐了，会议正式开始。” 主持人敲了敲话筒，会议厅里瞬间安静下来，“首先请各位代表审议上半年的产业报告，之后是自由议题时间，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
产业报告的内容枯燥且数据密集，投影仪上不断闪过票房曲线、影院数量、流媒体用户增长等图表。
李文东听得心不在焉，他注意到冯大炮全程没翻报告，手指一直在手机上敲着什么，偶尔抬头时，眼神会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这边。
坐在他旁边的王常田悄悄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冯大炮准备提分级，已联系多位导演声援”，李文东皱了皱眉，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 ——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四十分钟后，自由议题时间到。
冯大炮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攥着一叠厚厚的材料，快步走到讲台前。
他没按常理先客套，而是直接把材料往讲台上一拍，声音洪亮得震得话筒都嗡嗡响：“各位，我今天不想谈票房，也不想谈流媒体，我想跟大家聊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 电影分级制度。”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会议厅里瞬间起了骚动。
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李文东，连原本低头记笔记的赵明都停下了笔，目光沉沉地落在冯大炮身上。
李文东能感觉到那些视线 —— 有好奇，有看戏，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指尖却微微发紧 —----他之前就在影协的内部会议上，他当着几十人的面说过 “只要我李文东在一天，就绝不会让分级制度落地”，这话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现在冯大炮当众提出来，明摆着是要跟他对着干。
“大家先别吵，听我把话说完。”
冯大炮抬手压了压，会议厅里的骚动渐渐平息，“为什么要提分级？因为现在的审查制度，已经捆住了创作者的手脚，也没真正保护好未成年人。”
他伸手点开投影仪，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两张电影海报，左边是山姆国的《拯救大兵瑞恩》，右边是香江的《无间道》。
“先看《拯救大兵》，” 冯大炮的手指点在左边的海报上，“这部电影里的诺曼底登陆场景，大家都有印象吧？血肉横飞，断肢遍地，真实到让很多老兵看完都哭了。但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在山姆国被评为 R 级 ——17 岁以下必须由家长陪同观看。”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成年人能完整看到导演想表达的‘战争的残酷’，而未成年人不会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接触到这些冲击性画面，再看《无间道》。”
他的手指移到右边，“这部片子讲黑帮卧底，里面有枪战，有心理博弈，还有人性的灰色地带。香江把它定为 IIb 级，青少年及儿童不宜，建议家长指导。结果呢？它成了香江电影的里程碑，既没教坏孩子，又让创作者放开了手脚。”
冯大炮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们呢？现在是什么情况？一部电影里有个稍微激烈点的打斗，就要被剪；写个现实题材的故事，涉及点敏感内容，直接就被毙。”
“为什么？因为审查标准是模糊的，‘不宜’的边界在哪里，没人说得清。最后只能‘一刀切’—— 为了怕影响未成年人，干脆让所有观众都看‘清水版’。这不是保护，是偷懒！是对创作者和成年观众的不尊重！”
“说得好！” 坐在后排的一个年轻导演忍不住鼓起掌来，很快就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李文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赵明，发现对方正皱着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 那是赵明不耐烦的标志性动作。机会来了，李文东立刻举起手：“抱歉，我能插句话吗？”
“可以，请讲。” 赵明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支持。
李文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缓缓走到讲台旁 —— 他没拿话筒，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克制：“冯导刚才举了山姆和香江的例子，山姆那边我就不说了，文化不同，社会环境也不一样，很多人没去过，说多了也没意义。咱们就说说香江，毕竟都是华语圈，情况更像。”
他抬手示意工作人员把自己准备的材料投到屏幕上，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张数据表：1988 年 11 月 10 日，香江正式实施电影分级制度；1995 年细化分级标准。
“1988-1990 年，三级片年均占比约 20%，总产量 361 部，三级片 72 部；1991-1994 年，三级片占比飙升到 42%，总产量 582 部，三级片 245 部。
“大家看这个数据，” 李文东的手指点在 “42%” 上，声音陡然提高，“分级制度实施才三年，三级片占比就翻了一倍还多！什么是三级片？是色情、暴力、血腥的片子！香江当时是什么情况？街头巷尾的录像厅里，满是未成年人偷看三级片的场景，多少家长投诉？多少孩子被影响？”
他转过身，目光直盯着冯大炮：“冯导说分级是为了‘各取所需’，可我想问问，现在国内电影市场越来越好，年票房都快破千亿了，你这个时候提分级，是想让这个市场变成香江当年的样子吗？是想让我们的子女，也有机会接触到三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