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一行人第二天早早就出门了。
出门前赵老爹安顿了几人，大家都看看就行，别在那里瞎说。
陆家的人也都知道情况，都点头应了。
一路上京都的氛围很是安静。
路过的行人都急匆匆的，每个人都好似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往常在别的地方常见的红小兵，在这里几乎很少见。
陆家一行人开心的往天安门处走去，但这开心劲还没持续几秒。
“不要打啊，不要再打了，放开我，呜呜呜…”
突然一阵吵闹声传来。
陆婉好奇的朝着声音处看去。
就看见，一群半大小子在一个脑满肥肠的中年男人带领下对着一对夫妻打砸着。
那对夫妻中的男人被那个嚣张的中年男人踩在脚下，他带着的眼镜一半在脸上一半掉在外面。
而那群半大小子有的还挥舞着拳头砸在地上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看上去就被打的很疼，可他却没有发出声音。
陆婉看的仔细，那个男人嘴角流出了血迹，一看就是硬生生的在挺着。
那个妇人都跪在地上哭哭哀求着这群施暴者，可那群人充耳不闻。
有的人边打边说：“臭老九，坏分子，打你怎么了。”
“来啊，在起来拿着指头指我啊！”说这话的是个男孩子，看上去还在上高中的年纪，可他脸上那张狂的样子，让人不喜。
周围的其他人还在附和的骂着。
“臭老九，在教训我们啊，真是给你脸了。”
那个妇人听见着刺耳的叫声，扑到他们面前，声嘶力竭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可是你们的老师啊，他都是为了你们才会说教俩句，你们别打他了。”
打的最厉害的那个男孩，听见这话，立马朝着地上“呸”了一口。
然后叫骂道：“为我们好？真是好笑，我们有父母，用得着他么？不就是喜欢在我们身上展示他当老师的风采么。”
骂完之后还觉得不解气，又对着周围的那群男生喊道：“来，给咱们这位老师好好长长记性，不是什么人都能让他说教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
说完这句话后，那群人打的更厉害了。
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顿时吐出一口血。
那个妇人看着这场面更害怕了，连忙跪趴着上前，爬到男人跟前，“张文生，文生，你怎么样了？你回答我啊？”
看着那个男人被打的不成样子了，这时候那个脑满肥肠的男人才对着那群半大小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住手。
这群孩子打的意犹未尽，脸上个个都是兴奋之色，完全没有打老师的那种不安。
反而更像是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老师跌倒泥潭，跌的更狠，跌的更惨，他们几个人更开心。
陆婉都不忍心看这一幕。
陆家人有的根本没有见过这么残忍的一幕，此刻都有些愣怔。
这时候，那个脑满肥肠的人再次一挥手，然后对着那群男孩说道：“给我把他的家都抄了，好好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其它违禁物品。”
那群男孩一哄而上，往那对夫妻家里冲去。
可此时那对夫妻却顾不得许多，女人抱着男人的脸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怀中，男人被打的狠了，时不时有血迹渗出来，那个女人也丝毫不嫌弃，立马用自己的衣服给擦掉。
看着叫张文生的男人缓和了下来，那个女人才一脸恨意的盯着屋内的人们。
周围围着观看的人很多。
很多人离得远了，也敢凑在一起低声聊天。
“真是丧良心啊，平时老张这对夫妻是多么和善，连着鸡都不敢杀。”
“谁说不是呢，你说老张那可是是位好老师、怎么就这样了？”
“这以后他们家可怎么办啊？”
“我听说是那群男孩子是他的学生，老张看见他们不上学，在街上瞎混，怕他们学歪，就上去提醒他们要好好学习。”
“然后就被这群孩子给记恨上了，你说这，简直没道理么。”
“看见为首的那个男孩子没？”
“怎么？他打的最厉害了。”
“那个领头的就是那个男孩子喊姐夫，这下知道为什么吧。”
“哎呀，那老张家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
“谁说不是呢，你说老张也是，好好的，非要上去说教人家俩句，说那干嘛呢。”
“这下可是完了，被这群人惦记上，那可真是没出头的日子了。”
周围人都替张文生一家难过，可没办法，现在他们不敢上去帮忙，生怕惹祸上身。
甚至还会在那群人离开后，他们也会紧跟着散去，在今天之后更是会离张家远远的。
陆婉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受，看向陆云，小声问道：“爸爸，那位老师之后会怎么样？”
陆云的思绪跟着陆婉这句话飘远，大概会被把家里值钱的都拿走，甚至还会在家里添加点不属于这个家的东西。
然后在将这对夫妻下放改造，在下放前这对夫妻肯定没有安生日子了，这群人会隔三差五又或者天天来欺负这对夫妻。
但陆云看见躺在地上的那个中年男老师，他已经伤成那样子了，之后还会经受的住么。
“可能会下放吧。”陆云脑中想了许多，最后说出来这么几个字。
陆婉低声说道：“希望他们能挺过去。”
很快，屋内的那群孩子在屋子里值钱的就搬走了，不值钱的开始打砸起来。
陆婉他们的离得这么远都能听见那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要把家里一切东西都给砸干净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抱着一堆东西出来，那个脑满肥肠的人一句“带走。”
那群人就耀武扬威的出了院子，甚至在走出去的时候那个嚣张男孩子还丢下一句话：“给我好好等着，明天再来给你松松筋骨。”
等着群一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散去，生怕张文生一家攀上他们。
他们都这样了，和他们说两句话的话岂不是自己也要跟着受罪。
可不能够。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承受不住。
往日友好的邻居此刻对张文生夫妻避如蛇蝎。
甚至那些邻居还想着他们都没有上去欺负张文生夫妻俩还是他们心善呢。
陆母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场面，脚步顿住，心里骇然，更是庆幸自己带着孩子打算这几年都在部队。
赵老爹确见的多了，同情仍然有，可他除了同情也帮不了对方，因此，一般见到这种就索性不看，不看就不会难受。
这次本来想带着陆家人离开的，可看见他们一个个都停在那里，脸上带着满满的难受神色，赵老爹也便停住了。
这种他们帮不了，也让陆家看看现在的局势对他们都有好处。
陆云，陆壮，陆凌，常静蓉和姜青艳对这一幕很是熟悉，他们在京都也见过好几次了，甚至有的还在他们学校中发生。
就姜青艳的老师有好几个都遭到了周围的人举报，邻居举报，家人举报，什么样的都有。
他们亲眼看着平日温文儒雅的老师们被践踏在地上，连尊严都没了。
有的老师不堪受辱自杀了。
有的找关系下放了。
有的直接辞职回老家了。
所以，其实他们现在上学都很艰难，有的同学不分是非黑白，只要有矛盾，只要记恨老师就会捏造莫须有的事情去举报。
现在学校中基本上是寂静萧条，老师们都不敢和学生多话，一下课就匆匆离去了。
生怕被有的同学沾惹上。
此刻的姜青艳不知道，一直带着的跑课题的一位老师就面临了现在的状况。
不过，他目前还算体面，并没有人上门开始打闹。
“咱们走吧。”赵老爹看着那群人都散去了，院子里就剩下那对夫妻，和远远看着这一切的他们一行人。
陆婉不忍就这样离去，低下头小声的和陆云说道：“爸爸，你说他们可不可以下放到我们村子里？”
陆云眼睛一亮，然后又黯淡下去，“可以是可以，甜甜你知道吗？这需要关系，而且现在你们在部队才安全。”
陆云不想让不相关的人打乱他们现在安稳的生活，况且他们是真的帮不上忙。
陆婉听到爸爸这么说也是垂下头。
“好吧。那爸爸我可以给他们点钱么？他们现在肯定什么都没有了，那老师也需要看看医生。”陆婉还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陆云没忍心在拒绝陆婉，对着陆婉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们俩也听见赵老爹的声音。
陆家的人都在听见赵老爹声音的那一刻醒神了。
众人难受的跟在赵老爹身后，完全没了早晨刚出发的那股喜悦。
陆婉和陆云跟在队伍的后面。
恰好，他们也要经过张家夫妻的院门外，赵老爹和陆家的其他人都不忍心看院内的模样，低下头快速走过。
于是走在队伍后面的陆云和陆婉趁着周围人都没有注意，俩人快速的往张文生妻子那里塞了一个小纸团。
张文生妻子被惊了一瞬，看见那个纸团是从院外扔进来的，她抬头看去，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还朝着她笑了笑，嘴上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看着口型好似在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真的会过去吗？
张文生妻子姚蓉看着虚弱的张文生，再看看破碎不堪的家。
她又想起刚才那一幕，她觉得自己的希望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张文生醒了，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吸气，“嘶…”
姚蓉被张文生的声音唤回了神，忙低头看着怀中的男人：“文生，你怎么样？你还好么？”
张文生想要说话，却点吐出一口血水来。
姚蓉吓到了，忙道：“文生，文生，我带你去看医生。”
说着就要起身。
张文生拉住了她，忍着疼痛艰难的说道：“没事，蓉蓉，别哭，我还好。”
姚蓉哭成一个泪人。
“文生，文生，怎么办？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姚蓉真的害怕了。
她不是没有见到那些被打砸成坏分子的人，她见到了太多太多。
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被打的对象。
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他丈夫的善心，多么可笑。
张文生抬手艰难的擦去姚蓉脸上的泪水，面带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姚蓉却摇摇头，很是坚定的说道：“不怪你，你都是为了他们，是现在这个世道不对。”
“扶我回家里吧。”张文生看着无处下脚的院中。
姚蓉听见这话忙起身，却因为在地上时间太久，猛的起身，脑中一片黑晕，差点没站稳。
张文生想要去扶自己的妻子都没有力气，还是姚蓉扶着墙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然后这时候张文生也看见地上的那个纸团，对着姚蓉说道：“那个纸团是什么？”
姚蓉看了看地上，这才又想起刚才那个小女孩，低声说道：“是刚才有一个小女孩扔进来的，她还和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孩子是个善良的。”张文生感叹。
姚蓉点头也赞同：“文生，还是好人多的，你没错，错的是他们，那群孩子已经长歪了。”
张文生眼里带着失望之色，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两句劝解给自己的家庭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姚蓉吃力的扶着张文生一瘸一拐的往屋内走去。
屋子里都是无处下脚，原本温馨的屋子此刻被打砸的不成样子。
姚蓉将张文生扶在墙边，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一下床，就让张文生躺上去了。
然后姚蓉也没有离开，拉着张文生的手就这样静静坐着。
张文生看的出来，姚蓉此刻好似没了生活的目标，这样不行。
张文生转移话题：“蓉蓉，那个纸团上面写的什么？”
姚蓉本来是不想打开的，她怕是那个小女孩的恶作剧，嘴上说着希望，笔下写着罪恶。
张文生似乎看出来姚蓉的纠结，伸出手道：“我看看，别紧张。”
姚蓉看着丈夫伸过来的手，上面有被打的痕迹，甚至上面还带着土。
姚蓉先是擦了擦张文生手上的土，直到擦干净了，才犹豫的将那个纸团放在张文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