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城,领主府深处。
与魔窟十五层永恒黄昏的炽烈粗粝截然不同,这里是属于阴影与冰冷的奢华。
巨大的穹顶由深色琉璃拼接,描绘着星辰运转的古老图卷,折射着下方镶嵌于墙壁和立柱上的冷光晶簇散发的幽蓝光芒,将整个宴会厅笼罩在一片静谧而神秘的氛围中。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熏香和冰镇葡萄酒的气息。
长桌主位上,现任黄沙之主——涅芙尔塔维娅端坐着。
她身着一袭流动着暗金沙纹的丝质长裙,蓝色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她的面容年轻得近乎完美,带着一种非人的精致感,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沉淀了千年风沙的古井,沉淀着无法言喻的沧桑与疲惫。
长桌另一端,坐着三位来自阿瓦隆学院的导师。
苏珊夫人今天换上了一身浆洗得笔挺的墨绿色制服裙,坐姿端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面前的水晶杯里是清水,神情温和而沉静,像一块温润的玉,内里却蕴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雷欧老师穿着得体的深褐色猎装,底下是爆炸性的肌肉此刻却显得有些局促,脸上的胡子修剪整齐,他端着酒杯,脸上带着社交性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厅堂的每一个细节,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评估环境。
最引人注目的是胡德老师。
她整个人几乎陷进宽大的高背椅里,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伸在桌下,穿着皮靴,靴尖不耐烦地一下下点着冰冷光滑的地面。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空了的银质酒壶,手背上隐约覆盖着一层细密的、近乎透明的暗色鳞片。
当她不耐烦地偏过头时,颈侧皮肤下似乎有某种强大肌肉的轮廓在滑动,金色的竖瞳在幽暗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道非人的厉芒,暴露出她体内流淌的龙族血脉。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类似猛兽喉间滚动的咕噜声。
对象正是位于黄沙之主背后的黄金蟒。
“感谢诸位的莅临,”涅芙尔的声音如同沙漠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和空旷,“西风城能迎来阿瓦隆的智者,是这片沙海的荣幸。请尝尝这窖藏百年的‘沙棘蜜酿’,或许能缓解旅途劳顿。”
她优雅地抬手示意侍女斟酒。
“感谢您的盛情,涅芙尔大人。”苏珊夫人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单刀直入,“美酒固然醉人,但职责更在心头。学院对西风魔窟近期出现的异常能量,尤其是……深渊侵蚀的迹象,深感忧虑。”
她清澈的目光直视着黄沙之主,“那些佣兵身上的污染痕迹,已非孤例。魔窟,尤其是深层区域,似乎正在成为一个危险的漏斗。不知大人对此,有何见解与应对?”
雷欧老师放下酒杯,接口道:“深渊的触须无孔不入。放任其在您的领地蔓延,恐非长久之计,更可能威胁到整个西风城乃至更广阔区域的稳定。我们希望能与您通力合作,查明源头,将其扼杀。”
他的话语带着战士的直接。
“合作?”涅芙尔塔维娅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阿瓦隆学院对‘秩序’的执着,一如既往。深渊……是污秽,是混乱,是你们定义的‘恶’。但在无尽的沙海看来,它也不过是另一种存在形式,如同风暴,如同流沙,是这世界力量循环的一部分。”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水晶杯壁,发出清脆的微响,目光扫过三位导师,最后停留在胡德那明显不耐的脸上。
“至于源头?”她轻轻摇头,那双沉淀着风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古老的伤痕从未真正愈合,伪神的诅咒盘踞在血脉深处。当沙漏反转,被尘封的‘真实’终将破土而出。深渊,或许只是被那即将到来的‘真实’所吸引的……食腐秃鹫罢了。你们想扼杀的,也许并非真正的祸根。”
她的话语如同谜语,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西风城自有其运行的法则。在尘埃落定之前,贸然插手,只会让风暴来得更加猛烈。三位导师,请安心享用美酒吧。魔窟之事,我自有分寸。”
“分寸?”胡德老师猛地将空酒壶“哐当”一声砸在坚硬的桌面上,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她金色的竖瞳收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带着硫磺味的灼热威压瞬间弥漫开来,仿佛沉睡的火山即将苏醒,鳞片的痕迹在她脖颈处更加明显。
“等你的‘分寸’让深渊崽子们把西风城啃成骨头架子吗?我可没空听你打哑谜!要我说,当时魔窟暴动结束的也是蹊跷!”
宴会厅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幽蓝的晶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只剩下胡德粗重的喘息和那砸在桌上的酒壶发出的余音在死寂中回荡。
“没关系,涅芙尔大人,事情完结之后,西风城依旧会是你的西风城。”苏珊夫人轻声说。
涅芙尔轻声笑了,仿佛是听到了某个有趣的笑谈。
“那光凭你们三个可不一定能缠住我。”
十五层的祭坛上,法伦的手指在热砂族方尖碑那扭曲、混乱的裂痕上缓缓移动。
那冰冷的、带着深渊特有粘稠恶意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他抬起头,熔金的夕阳为断碑和祭坛镀上悲壮而沉重的轮廓。
沙漏反转的时刻,似乎正在迫近。
而踏碎那虚伪日晷的关键,或许就藏在这深渊污染与古老背叛交织的裂痕之中。
“如果说,那个所谓的试炼其实是那个想要出逃的叛徒留下的线索的话,那么应该是一样的。”法伦喃喃自语,走向了另外的方尖碑。
很快,他便将三根象征着三个叛徒部落的三个方尖碑找到了,正好围成了一个正三角形。
“那按照试炼里的提示,只要把对应的血注入其中,就应该可以了......只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