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可大唐士卒仍在不停的忙碌,搜罗至飞鸟京中的各种物事统统被崔尧打包了个干净,即便是残次的火炮也没漏下。
用崔尧的原话说就是,残次怎么了?这里边混合的东西就是再不纯,六七成铜总是有的吧?溶出来少说也是几百贯钱,正好大唐最近钱不足用,市面上据说已经出现了以物易物的光景,这可不好。
拉走拉走,哪怕回去铸成铜钱扔在大街上听个响哩,不比放在倭国好?
刘仁轨看着崔尧指挥着士卒去扣人家皇宫里嵌在墙上的鎏金装饰,眼睛就一阵发直。
“我说大总管,这地方真打算废弃啊?留着给以后的官员当个治所也行啊?”
崔尧咬着毛笔看着账册,颇有些苦恼,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治所?治理谁去?这地方不比辽东三国,本就是一团散沙,捏不起来的。
我等攻打飞鸟京算上靠岸的时间也足有两日了吧?按说就这么大点地方,周围的属臣怎么也该有个动静吧?可你曾看见倭国各诸侯有人来勤王救驾?”
刘仁轨沉思了片刻,说道:“倭国的王室确实威望不足……”
“别说好听的了,听闻我大唐要来攻打飞鸟京,那帮诸侯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还救驾?不趁火打劫已经是看在咱们不好惹的情况下了。
你就看吧,等咱们一走,这地界还不知道要被犁个几回呢。”
刘仁轨皱着眉头说道:“我大唐既然攻占了此地,就有守土安民之责,岂能放任国土混乱如斯?”
崔尧翻了一页账册,圈圈点点一番,看着颇为满意,嘴里振振有词道:“守土安民?谁告诉你此地是我大唐属地了?”
刘仁轨有些懵逼:“既然不认此地,为何要攻打?”
崔尧合上账册,两手一摊道:“某家可没圣旨啊,私自攻伐占领异邦可是要吃参奏的,某可没那么憨。”
刘仁轨愈发不解,那这一趟何苦来哉?何况你打都打了,不占了,属实有些亏的慌,言官奏疏算个屁,我大唐以武立朝,这么大的疆土放在这,朝廷还能不要?
大不了在朝堂上挨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也就是了,就这陛下回头还得私底下来安抚功臣,这么简单的道理,大总管怎么就想不通呢?
崔尧看老刘都快憋出便秘了,也不忍再逗他,随即将路过的狄仁杰提溜过来,说道:“某家正忙呢,你给老刘白活白活。”
狄仁杰闻言笑呵呵的将刘仁轨请到一边说道:“是这样的,不是不要,而是此时强占划不来,这也是在下给大总管献的策,事情是这样的……
萨摩藩下个月准备……
甲斐、波多、驻波也是这般心思,就连虾夷也准备凑两手。
放心,妥妥的,肯定要乱上几年。
您问我怎么知道的?多新鲜啊,我联络的啊。
会不会出问题,尾大不掉?
这您放心,某家这里已经和他们签署了粮草供应协议,还有大唐将作监即将淘汰的刀盾,长了绿毛的皮甲……
反正他们只要肯安心打仗,其他的都不用操心,定时定量把金银交过来换军备就行了。
哦,你说他们偷偷自己种粮食?
没事没事,这鬼地方就屁大点的地方,能种粮食的平原都被某家标记了,本来某家还说从蜀中定一批卤盐,当肥料撒下去,保证三年内产不得粮。
结果被大总管骂了,说在下忒是浪费,守着大海哩还去什么蜀中,直接引海水漫灌就是,在下一想也是。
就近的,直接用火药炸开沟渠,路远的,雇佣上本地的脚夫运过去就是。
您说倭人肯定不愿意?那不能,咱们管饭哩,白花花的米饭,肥肉片子给盖上,美滴狠。
放心,他们哪知道盐碱地不长庄稼?精耕细作这种活计他们懂个屁,地不行只知道胡乱拜神,憨的紧哩。”
刘仁轨被狄仁杰一串缺德冒烟的主意堵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发出感叹:“尔等这般下作,不怕有伤天和?”
狄仁杰卡了片刻,遂安慰自己般的说道:“倭国的神管不到大唐的官吏吧?回头我找个和尚庙解了灾厄就是,不过要说天谴,大总管才是大头哩,人家尚且不怕,某一个大理寺丞,芝麻大的官怕甚。”
崔尧整理完账册,随口问道:“中大兄找到了没?”
狄仁杰闻言连忙狗腿子一般跑了过来说道:“找是找到了,只是有些不合大总管的要求,这厮有个二十七八哩,只怕不好控制。”
崔尧闻言眉头一皱,这么大吗?于是试探的问道:“这厮有子嗣吗?”
“有,有,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叫什么?一个叫大友,一个叫大海人。”
“哪个看着蠢笨些?”
“大海人吧,四岁了尚不记事哩。”
“倭国皇表里可有登记造册?”
“自是有的。”
崔尧沉吟了一番说道:“将中大兄与大友宰了,把大海人送到某家父亲那里,就说是我父亲昔年的风流债。”
……
……
狄仁杰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么诬陷叔父不好吧?”
“没事,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先让我爹养着呗,我才十四岁,总不能说是某家的私生子吧?”
狄仁杰想了想说道:“其实十岁生子之事,史书上也并不少见,大皇子李象就是陛下十一岁生的哩。”
崔尧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某家要脸呐,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呢。”
“那叔父那里……”
“无妨,你去的时候从孝德的后宫里挑几个小娘,不用模样太周正,只要是处子就行,回头一并送去,想来我爹也顾不得那许多。”
……
……
狄仁杰与刘仁轨暗自腹诽,大总管您可真是个孝顺的。
刘仁轨此时问道:“留下这么个尾巴,是为了?”
“名正言顺呗,赵氏孤儿都知道吧,等这帮曹操们打的差不多了,某这义弟横空出世,嘿,你就说管用不管用吧?
到时候把军械、粮草一掐,先饿他们两个月,等到闹出不忍言之事,到时自会有天命在身之人出来收拾乾坤,这听起来多名正言顺?”
刘仁轨后退一步,眼神炯炯的看着崔尧,叹道:“如今,某家是相信大总管与倭人确有仇恨在身了。”
“早说了嘛,你偏不信,男子汉大丈夫哪来那许多弯弯绕绕?就是简单的有仇报仇便是。”
刘仁轨提出一个漏洞:“若是朝廷问起,我等为何与倭国火并呢?总得有个理由吧?毕竟社稷都给毁了,宗庙也……”
狄仁杰插嘴道:“苗裔可没绝啊,不还给人家留了个独苗吗?”
崔尧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等自新罗海路归程,不巧遇上风暴,五艘大船迷失了方向,一路漂到倭国飞鸟京……”
崔尧说到这里卡了壳,推推狄仁杰道:“剩下的你来编。”
狄仁杰一点磕绊都没打,顺嘴说道:“我等登岸之后,出于天朝自矜,向此番邦采买粮秣以及木料准备修正船只。
不想那倭国见猎心喜,竟是盯上了我大唐的宝船!
是夜,风高月隐,倭国士卒趁我等不备,趁夜来袭,我等猝不及防之下,竟损失惨重……”
崔尧打断:“不妥,不妥,哪来的损失?所有士卒都在城外放炮的放炮,放火箭的放火箭,连个扭伤的都没有,去哪给你找补损失,现杀几个吗?不妥,改改。”
狄仁杰思忖了一番,说道:“那就改成烧了我等存放在岸上的采购粮?”
“这个可以,你继续。”
于是狄仁杰理顺了思路,一气说道:“大总管得知怒不可遏,士卒们同仇敌忾,遂誓约:火焚之厄,岂能不报?定当礼尚往来!
于是大总管携众士卒连夜准备火炮箭矢,以火还火!
只叹,得道之人天助之,是夜,东风凛冽,风助火势,愈演愈烈,转瞬烈焰焚城之势不可阻矣。
大总管见百姓凋零,亦心有不忍,遂甘冒烟火,带人冲入飞鸟京救人!
可叹,火势不可消矣,最终只救得倭国皇室一独苗,余者皆丧生火海,虽可恨,亦可怜哉!”
崔尧有些脸红,说道:“是不是把某家过分美化了?”
“不,不,不,大总管您得这么想,您是辽东道大总管,是我大唐此行的门面,怎能有丁点瑕疵?”
“嗯,有道理,就这么上报吧,下不为例啊。”
崔尧相当的从善如流。
刘仁轨兀自又退一步,在这一刻,他只觉得和这二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