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衣衫松散的步入甘露殿,边走边埋怨的说道:“陛下,您说您要批奏折,让妾身回去,妾身好容易睡着了,你又要召妾身,先说好了,案几上可凉的很……”
李承乾木然的回望武照,不知道这死女人天天在想些什么?
“崔尧入京了。”
武照脚步一顿,随后又放松了身段,说道:“入便入呗,大军可是到了城外?”
李承乾摇头:“大军行止不明,崔尧是孤身入京的,眼下已经到了宫门外。”
武照倏的一下清醒了,忙道:“他一个人跑回来了?昨个不是还说那浑小子去倭国挑事去了,今儿个倒跑回来了?”
李承乾被武照提醒,顿时想起了昨日的奏报,思忖道:“不对啊,奏报的时间为何延后了这么久?先不管那许多,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办?他夙夜前来,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
这小子千里迢迢跑回来,口中准没有好话,你也知道这厮嘴巴毒的很,朕该怎么做?”
武照歪头想了想,道:“崔尧擅自脱离大军,本就不合章法,这么大的把柄落在您手中,陛下自是可以先声夺人呐,您怕他作甚?”
李承乾迷茫的问道:“夺人之后呢?总得把场面继续下去啊,然后该说什么呢?是不是朕先声夺人之后,就得承受那厮的满口胡言了?”
武照愣怔了一下,心道陛下如此纠结吗?您倒是把当初临阵换将的果断拿出来啊,怎么人家病危您就有胆气,如今人家活蹦乱跳的堵门来了,您倒缩了。
“陛下您不要忧思过度,总要招进来问问呗,兴许不是兴师问罪来着,万一是您这位大师兄离家日久,想念您这位同门呢?”
李承乾扯扯嘴角:“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武照摇头:“妾身自是不信的,妾身也没啥对不起这位好弟弟的地方,自是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
“崔将军,陛下让您去甘露殿去,您这身衣服够朴素的,要不要先给您准备一身常服?”
崔尧挥手表示不用,亦是谢绝了金吾卫自告奋勇的领路,这地方他来的次数,数也数不清,还需要别人带路?
“哥几个忙着吧,我自去就是,待会可能还得劳烦二位带我去昭狱一趟。”
“您要探视谁吗?”
“不,准备被人探视。”
???
两个金吾卫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大将军怎么身居高位之后,说话愈发听不懂了。
“崔将军要干嘛?好像没憋什么好屁啊。”
“怎么说话的?大将军风光霁月,是我等腌臜货能评判的?”
“诶诶,说两句闲话怎么了?我又没说你爹?”
……
……
崔尧熟门熟路的走向甘露殿,一段时间没来,宫里倒是有了些许变化,铺地的砖石换成了一水的汉白玉。
道路两旁花团锦簇,其中不乏南方的名贵花木,栏杆描金嵌玉,一股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俩糟钱儿花的~呸,土包子。”
崔尧顺手抠了一块和田玉,对着月亮看了看种水,然后满意的揣在怀里,这不得换上两头猪猡?
路边守卫的金吾卫眼睛都看直了,却又不敢上前捉拿贼偷。
待崔尧走后,一人小声说道:“我就说上好的玉石不能嵌在栏杆上吧?这不,终于有人抠了。”
“诶诶,大将军抠了,我等是不是也能抠上几个?顶一个月薪俸哩。”
“先说好了,一人最多抠一块,多了被人发现就不美了。”
“你他妈傻啊,可着一根栏杆抠,傻子也知道有人薅皇室的羊毛,就不能多找几处?”
“对,对。”
崔尧没管身后之人的小动作,径直走向甘露殿,步态愈发嚣张起来。
“砰!”崔尧一脚踹开殿门,大喝一声:“陛下!臣有话要说!”
却不想入眼的画面实在辣眼睛,李承乾呆坐在大殿中央,脑丘正枕着一片波涛,两眼发直。
身后之人正用双手揉着李承乾的太阳穴,咬着耳朵说着什么。
要说画面也算不得违和,只是二人都有些衣衫不整,让崔尧不免浮想联翩。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崔尧积蓄了许久的霸道之气,瞬间清空,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眼前的龌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迈步进去。
坐在地上的二人见此赶忙坐直身体,不约而同地整理起衣衫来。
崔尧惊醒,瞬间后退一步把门带上。
过了片刻之后,崔尧又是踹门而入,大喝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只是同样的言辞,不知为何却是显得心虚了三分。
迈步进来,这下画风终于正常了,只见二人正襟危坐,分别东西二首,端庄的一塌糊涂。
崔尧点点头,看来最近确实神思过度,以致出现了幻觉。
三人默契的并未追究刚才的事情,一本正经的开始了谈话。
“崔卿私自脱离大军,孤身返京所为何事啊?若没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国法不可轻呐!”
武照在案几下对着李承乾竖了个大拇指,表示陛下这范儿起的不错。
李承乾颤抖的将手背在后面,轻点了一下,表示优势在我。
崔尧伸手将圣旨掏了出来,沉声说道:“不是陛下召我速速回京吗?陛下倒忘了?”
李承乾有些懵,朕说的?朕怎么不知道。
“呈上来!”
崔尧闻言将圣旨交回,而后一屁股坐在李承乾对面,直勾勾的盯着他。
李承乾被这厮盯着有些发毛,颇不自在的展开圣旨看了起来。
啧啧,字迹没错,章也没错,中书省的画押也在,一切都看着无比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李承乾没有丝毫记忆。
“这是朕发的?”
“千真万确?”
\"为何朕不记得?”
“陛下日理万机,只怕神思过度,忘了吧 ?”
“是吗?朕最近闲的很啊。”
武照扶着额头不忍见之,这怎么还没两句话就落入蛊中了,就您这脑子还搞什么帝王心术呢,趁早歇了吧。
果然,就见崔尧咬了上来,只见他略显敬佩的说道:“臣远在万里之外都感受到了陛下的威势日渐丰隆,怎能说陛下清闲呢?”
李承乾有些不敢看崔尧的眼睛,话未出口,就已然心虚三分。
只见他不自然的将圣旨放在案几上,憨笑的说道:“既是朕召见爱卿,也不必夙夜登门呐,爱卿劳师远征,就是回了京也该先回家看看才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
“陛下即便是千里迢迢也要见臣,臣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将事情吩咐清楚呢?改日再见又有何区别?”
“你让朕想想,朕召你前来,是要作甚?”
“陛下没什么交代吗?”
“其实也可以有……”
“若陛下一时不好开口,莫不如让臣先吐为快?”
武照只见得陛下被崔尧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冒出虚汗,此时也顾不得再躲在一旁看戏,遂上前插言道:
“爱卿莫要急着与陛下叙旧,本宫倒是好奇的紧,也不知道辽东之战打的如何了?爱卿突然插足倭国之事,又有个什么说头?也不知那倭国风貌如何?是否仍然茹毛饮血,本宫属实好奇的紧呐。”
崔尧积攒的气势顿时一挫,可又不好不回答,只得耐着性子说道:“辽东之战幸得将士用命,上下一心,已然大功告捷!
臣记得有奏报传来啊,贵妃娘娘莫非不知?”
崔尧一个反问丢了回去,特意在上下一心四个字加了重音,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武照看着这厮一脸嚣张的表情反倒放下了心,啧啧啧,原来是来叫委屈的,妾身还以为要上演全武行呢!
受了委屈,孤身一人夙夜入宫叫屈,倒也没出了格,安抚一下就是,谁叫这是个大金主呢。
武照浑似没听懂崔尧话中的讽刺之意,接着话头说道:“那敢情好啊!大唐攻无不克,实乃盛世无双,先皇遗泽绵延,臣下忠心无两,本宫实在快慰的紧呐。”
崔尧的势头又被打断,心道好好的你提什么先皇?你紧不紧的……关我屁事?虽槽多无口,但表情终究缓和了许多,先皇终究是绕不开的人物啊。
李承乾口拙的毛病好似被治好了一般,顺着武照的话锋说道:“爱妃所言甚是,大唐兵锋正盛,实是父皇给朕留的底子委实太过厚重!
还有爱卿,不,大师兄运筹帷幄,不愧是父皇一眼就相中的好女婿!你看看,出征了这么久,人都黑了,新城还不知道怎么怪朕哩。
这回回来,好好在家休养几年可好?怎么说也要给新城留下子嗣才是……”
崔尧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一对公母,心道你们倒是揪着某家伪造圣旨的事发飙啊,这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给谁看呢?
你不发飙,我怎么发飙?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真给这厮打一顿吧?
崔尧于是拿起圣旨,递给李承乾说道:“其实这几行字是有些瑕疵的,要不陛下你仔细看看?”
李承乾接过圣旨,草草扫了一眼,顿时赞道:“朕就说有什么不对,原来朕的书法果然又有长进了,此事当浮一大白,爱妃,还不快去取酒来?”
武照应声转向屏风后边,想来是去取酒了。
崔尧见的那女人终于离开,也放开了心胸,上前一步揪住李承乾的袖子低声喝道:“某家有哪点对你不起,要你做出这般不地道的事?”
李承乾慌忙摆手,可惜袖子在崔尧手中纹丝不动,于是只得小声道:“大师兄这是从何说起啊,咱们什么关系?某家昔年还给你送过厕纸呢!”
“呸!你拿某家的策论充作厕纸的事,某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你说怎么办?你在茅房里叫的急迫,某家总不能拿父皇的墨宝给你擦屁股吧?”
“少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李积是不是你指示的?夺了某家的兵权之后,是不是要将我家连根拔起!
当初是你假大方,嫌麻烦,故而才将烂摊子扔给某家的!你若想要,只管大方开口要!为何要做下此等令人不齿之事!”
李承乾也急了:“放屁!朕何时要将你家连根拔起了?你猛不丁的得了怪病,难不成还让大军等你康复不成?临阵换帅本就是应有之义,你叫个什么?”
“呵!换帅就换帅,你授意李积那老不死的囚禁我爹作甚?”
“一派胡言,我都不知道你爹跑出去了,他身为朝廷命官,私离长安,朕还没找他算账呢,朕会让李积囚禁他?”
“别狡辩了,那老不死都认了,便宜行事的旨意就是你下的!”
“便宜行事!便宜行事!!你们一个个的但凡出个门都要向朕讨这么个劳什子恩旨,朕如何得知你们如何拿着鸡毛当令箭!
你们自己倾轧,难道也要怪到朕头上?”
“休得胡言,你若不授意李积,那个老狐狸有几个胆子敢朝我崔氏动手?”
“放肆!怎么和朕说话呢?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叫人!”
“那你倒是叫啊!”
“你撒手我就叫!”
“你叫我就撒手!”
“朕叫了啊!”
“你叫啊,不叫你是孙子!”
“朕真的叫人了,你莫要太嚣张!”
“孙子便怕你!你叫啊!”
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候,武照终于迟迟的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故作惊讶的说道:“哟,陛下好有雅兴,与你小师兄切磋呢?听妾身一句劝,您这小师兄身大力不亏,你这胳膊腿可禁不得。”
说罢,上前插入二人之间,略显暧昧的将崔尧顶了出去,才坐在李承乾身边说道:“好好说话不行嘛,你二人虽说是君臣,可也是亲戚哩,关起门来可是再近不过的关系,有什么好拌嘴的。
来来来,妹婿有什么委屈,说给嫂嫂听听,让嫂嫂给你做主。”
崔尧不着痕迹的拍拍胸前沾染的香粉,硬邦邦的说道:“嫂嫂请自重!”
可话虽如此,却总觉得有些心虚,刚才是不是碰上了,这娘们是不是故意的?
哪个大臣受不了这种考验?呸,倒是有料。
李承乾偷偷拧了武照一把,倒也不是很在意,这厮以前还带着小崔尧偷看过自家妹妹洗澡,倒也不觉得吃亏。
反正贵圈乱的很,大唐自根上就没有什么正经门风,一点不愧脏唐臭汉的名声。
“说呀,嫂嫂给你做主,若是陛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本宫好好说说他,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崔尧愈发感觉这个女人难缠,烦躁之下,大喝一声:“李承乾!这事没完!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李承乾躲在武照身后,顿时有了胆气,于是回骂道:“等着便等着,爷爷怕你不成!”
武照看着二人幼稚的行径,一阵无语,心道这二人这么两小无猜吗?怎么突然感觉踏实的狠哩。
“你叫个什么?你那篇春江花月夜,是爷爷写的!我告诉你,我不给了!赶明儿我就去大街上嚷嚷去,欺世盗名,我呸!”
李承乾脸色一红,心虚的看着武照,只见爱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跳了脚!
喝骂道:“你那是好心给朕的?还不是被朕抓了痛脚!九岁啊,九岁!你就敢去逛青楼?啧啧,我都替你丢人呐,谁家好孩子跑那个地方耍去?
说是去监视你爹,你可倒好,自己点了两个歌姬搂搂抱抱的,我呸!怕不是和你爹做了同道中人了吧?”
“诽谤啊,你诽谤我!你若不是恰巧也在,如何能看见我?小爷当年才九岁,能做的什么?你可是提着裤子从屋里出来的!我都知道只在大厅玩耍,你好意思说我?
日日笙歌的,想必现在腰子不行了吧?哦,我倒是忘了,你当时点的是相公,也不知道你是做了搅屎棍还是伏低做小去了,若是小爷所料不错,想必而今,陛下从来都没有便秘过吧?”
“你放肆!”
“你咬我啊,许你放荡还不许人说了?我告诉你,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我记得清着呢,什么称心啊,如意啊,我非给你写成花边野史,让你遗臭万年!”
武照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略显嫌弃的看着李承乾,心道这厮果真没患过便秘,莫非是真的?
“崔尧!朕要杀了你!”
“呵呵,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来呀!赶明让你看看什么叫传奇小说,你说名字取做《满身大汉》如何?
或是《夫君别停,朕受的住》?
武照一脸向往的说道:“欸欸欸,这个名字肉头,一听就好看……”
李承乾上前一脚踹向崔尧,反倒自己跌了个屁墩,气急败坏的喊道:“滚!快给朕滚!”
崔尧此时一阵舒爽,仿佛进入了贤者时刻,于是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哟,不杀我了?大好头颅在此,你倒是来啊!”
李承乾拿起酒杯就照着崔尧的头就掷了过去。
崔尧反手接住,一饮而尽:“啧啧,这不是我家的酒嘛?还喝呢?改天给你下二两砒霜你信不信?告辞!”
说罢,一脚踹开殿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