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尧与李承乾正聊的尽兴,突然有煞风景的存在将二人的兴致打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于是一起摆着臭脸怒目而视来人。
高履行被这两个货盯得的有些发毛,可肺腑之言梗在喉中不吐不快,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陛下……”
“叫某家李公子!”
……
高履行看着早就布满暗桩的酒肆,心说你演给谁看呢?
你身后闷头吃饭的那桌,若是没有金吾卫的背景,老子把眼睛抠出来当泡踩。
还有外边那酒旗上绣着的“崔”字,当老子瞎吗?
高履行眼角抽搐,却耐不过李承乾一脸认真的表情,只得捏着鼻子哼道:“见过李公子。”
李承乾这才转怒为喜,客气道:“爱卿平身。”
某家没行礼啊!平哪门子身?还有,爱卿这种称谓和李公子配套吗?您到底玩的哪一出啊!
槽多无口的高履行面上跟没事人一样,径直坐到崔尧身边,看着桌上的酒菜,自来熟的喊道:“店家,再上两道拿手菜,烫一壶黄酒。”
李承乾也不以为忤,白龙鱼服嘛,当然是越自然越好。
待黄酒端上来,李承乾首先发难:“长安物价飞涨,民怨沸腾,爱卿缘何不报?莫非户部就是个摆设不成?”
高履行啜了一口温酒,不急不徐的说道:“人多眼杂,还请李公子称某为高兄,虽说吾与长孙无忌同辈,按理某家还吃着亏呢。”
李承乾从善如流,郑重地说道:“高兄不给某家解释一下吗?”
谁知高履行根本不接招,转而看向崔尧说道:“崔公子何时归来的啊?大军远征,崔公子身处要害,擅自脱离大军,可有什么说法?”
崔尧正看戏呢,猛不丁却遭了发难,于是只得说道:“乃是李公子急召,某家不得不归啊!”
“哦?李公子,当真如此吗?”
李承乾摸着鼻子认了,颔首道:“确实如此。”
高履行笑道:“却不知李公子如此急促,所谓何事啊?”
李承乾瞳孔失去焦点,转头看向崔尧,对啊,啥事啊?
崔尧一个眼神递过去,你找的某家,有啥事不该你说吗?看我作甚?
李承乾吭哧片刻,含糊道:“事关军事机密,眼下还不便广而告之。”
高履行紧追着问道:“某尝闻李积大将军上月被押解回京,本以为军中出了弊案,却不想后来却不了了之。
而今崔公子又脱离大军,某家属实疑惑不已,莫非征辽已成儿戏?大总管与中军统领接连撒手不管,却不知将军国大事置于何地?”
崔尧笑道:“却是高公子疑虑过多了吧?征辽一事已经落入尾声,眼下大军皆已走上归途,某家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想来再有月余,东征大军就会悉数回归。
此事倒不需高兄操心,还请高兄莫要顾左右而言它,还是说说物价的事吧,此事对于户部乃分内之事,高兄千万莫要推说不知啊。”
李承乾回过味来,对呀,不是说长安物价之事吗?怎么让这老小子将话题偏离至此?当真可恼也。
“对啊,莫说其他,先回答某的问题。”
高履行见躲不过,只好硬刚道:“某倒要问问李公子,缘何要如此谄媚于官员?”
李承乾懵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某?谄媚?官员?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
高履行也放开了心胸,直抒胸臆道:“某与吏部的同僚也就此事谈过多次,皆是深恶痛绝,但奈何此事受众甚多,属实不好直言,以致犯了众怒,既然李公子执意相问,某家今日就敞开了说道说道。”
李承乾看这老小子如此理直气壮,自己反倒心虚起来,莫非当真是朕的错?
高履行抓紧空档吃了两口菜,又灌了半壶酒才说道:“自去年伊始,陛下插手官吏考评之事,以致吏治愈发松弛!”
“胡言!吏治怎么就松弛了?朕一向赏罚分明!众官吏无不交口称赞,怎么就……”
高履行听这厮自称朕,也懒得陪他做戏,厉声喝道:“陛下!既得利益者如何会反对施恩者?人人受赏算的哪门子赏罚分明?”
“胡言!朕去年亦处决了七人!怎能说人人受赏?”
“呵,臣倒要问问,那处决的七人是何罪名?”
“草菅人命,大逆不道,私蓄死士,意图谋反!怎的?杀的不对吗?”
“大错特错!”
高履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直激的身后吃饭的金吾卫慌忙掏出了刀子。
崔尧轻轻走了过去,将应激的几人按下,示意无事,保持专注看戏便是。
李承乾也恼了起来,挣着脖子以更大声对峙:“你这厮说清楚,错在何处?”
“此七人无不是抄家灭族之祸,何以只是斩首了事?某还曾听闻其中有三人因与陛下有些裙带勾连,竟是赐了白绫了事,如此罔顾国法,算的什么赏罚分明?”
李承乾愈加气愤:“朕秉持上天有好生之德,焉有错矣?”
“犯下如此大错,却不抄家,任由犯官财货肆意留存,长此以往,谁还将国法放在眼中?
好,这条暂且放下,臣就当陛下心有大慈悲,虽宽仁过度,总归算不得大错!
臣再问!缘何考评不过中中,陛下仍执意发放奖励,还美其名曰什么年终奖?陛下可知考评中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尸位素餐啊,陛下!您到底知道不知道!尸位素餐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祸害啊!就这您也要奖励?
勉强得个中上的,您不光给年终奖,还要多发两月俸禄!在任期间不过做了一两件人事就能受此奖励吗?何其宽松?
一味的鼓励商事,以致屁都不懂的草包官员纷纷鼓励商贾大行其道!
某家别的不说,铁匠铺产出一把锄头,就要经由五六道商贾从中牟利,如此繁复的商贾行为,您还问某家缘何物价飞涨?
底下的官吏见考评如此宽松,只要有些许政绩,就有大把赏赐到手!臣倒是请问,建立商铺与开垦土地相比,到底哪个政绩来的快?
莫说庸官!就是有志向的官员也不免误入歧途!整个长安乃至全国商贾横行,勋贵、官吏腰包丰盈!土地产出却不见增多!臣倒要问问,这物价怎么才能不涨?”
崔尧一边吃瓜一边暗自思忖,好像这厮说的有道理哇!
李承乾涨红了脸,却兀自争辩道:“父皇在世时,多次对朕耳提面命,要善待朝野上下,要宽仁,要大度,难道你是在腹诽先皇吗?”
高履行吐槽道:“陛下,您宽仁的太过了吧?物极必反呐,陛下!您倒是说说,犯官的家财为何不查抄啊?那里边可是有赃款呐!你对罪人宽仁,那受害的百姓又该如何?”
“犯官已经拿命赎了罪过,难道还要朕将孤儿寡母的体己钱拿走吗?朝廷体面何在?至于受害人的追偿,朕不都是自己掏腰包补上了吗?”
……
“您家大业大就能如此挥霍?若如此,朝廷法度才是荡然无存哩,长此以往,您看重的那些寒门,舍得一身剐,也要为家族积累产业的狠人将层出不穷!”
崔尧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操作属实是奇葩!
谁知却被高履行逮了个正着,于是这位喷子转移了火力,朝崔尧开火道:“笑!笑个屁,就是你这等佞臣,每年不停价的向皇室输送财产,腐蚀帝心,才导致陛下奢靡成风,以致遗祸整个大唐!小人!该杀!”
崔尧一听也急眼了,大骂道:“放你娘的屁!那他娘的是我崔氏的钱财吗?那是先皇与我外祖组建的商队,盈利分红本就是应有之义,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腐蚀了?
颠倒黑白的水平倒是高超,你莫说你不知道,你老子高士廉在里面也有股子呢,你敢说你没收到分红?呸,倒打一耙的玩意!
先皇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缘何到了我手中运营倒成了祸害了,欺软怕硬吗?”
高履行鄙视的看着崔尧,阴搓搓的说道:“钱在先皇手里与在陛下手里能一样吗?先皇一手缔造了大唐的全火器换装,远洋战舰计有八十七艘,各地超过十万石的粮仓四十有五。
想要平息粮价,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腾笼换鸟一般容易,偏生你两……你这个棒槌舍近求远,非要行强盗之举,不学无术,让人侧目!”
“陛下,他骂你棒槌!我听到了,他刚才吞字了!”
“朕也听到了,高履行,你简直目无君上!”
高履行不理李承乾,只盯着崔尧谑笑:“呵,佞臣!”
李承乾顶在了前面说道:“他若是佞臣,岂不是说朕是昏君?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钱在朕手里怎么了?凭什么在父皇手里就相安无事,到朕手里就不行了?说不清楚,你这个户部尚书就不要当了!”
高履行闻言不惊反喜,只见他挑衅的看着陛下,说道:“却不知臣当不得,还有谁能当的?”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官儿还不好找?”
“哦?是人就能做吗?”
“朕只要许了,谁都做得!”
高履行轻蔑的指着崔尧说道:“此小儿也做的?”
“自是做得!”
“陛下,君无戏言呐!”
“朕从不妄言!”
“一言为定,嘿,双喜临门!”
高履行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官印,烫手似的扔给崔尧。
一本正经的说道:“臣精力不济,公务逾感力不从心,幸得陛下垂慈,就此交付卸任!”
说罢,看也没再看那官印一眼,将壶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而后扬长而去!
崔尧与李承乾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是啥意思?”
“我哪知道,扔下个印章就跑了,这里面是有坑吧?”
“朕不管,朕大话都说出去了,你得把这事办好了,不许再说不知道,你现在是户部尚书!”
“这是不是太儿戏了?与你相处,总让我感觉大唐就是个草台班子。”
“你都听见了,此事不光与物价有关,还与吏治有碍,高履行那个老小子,想必是顶不住压力。”
“哦,那我就像冤大头咯?我他妈在世家那边还一脑门子官司呢。”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哟,我发现你现在说话倒是轻巧了。”
“朕突然发现,你这个混不吝,却真个适合。放心,朕支持你!”
“如何支持?”
“除实际支持以外的任何支持!”
“那就是没得谈咯?”
“废话,那都是朕得挚爱臣工啊!”
“给你加钱呢?”
“朕不缺钱花!”
“那给你断了供给?”
“尔敢!那是朕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