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戌时三刻临近,太极宫的大门已然敞开,这种承载了大唐三十六载,历经三位帝王的大殿,又一次成为了欢宴的场所。
依稀记得上次还是卫国公奔袭突厥,生擒颉利可汗的光景。
彼时正是贞观盛世的发端,大唐一雪前耻,头一次向整个亚洲的所有势力发出了自己的最强音!
彼时大唐天灾不断,却从未打断前进的脚步,每到险处,却总能逢凶化吉,朝中帝王英明,将星熠熠,房谋杜断,引为佳话……
荣养席位上,不少致仕老臣不由的恍惚起来,他们都是那个闪耀时代的见证者,他们崇古薄今,亦曾背地里对当今陛下有不少诟病。
坊间不少虎父犬子、后继无人等大唐笑话与这些人的日常言行脱不开关系。
可如今当他们又一次被邀入太极宫同饮夜宴之时,百感交集之下,不免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或许当今陛下是有那么点缺陷,比如宽仁纵法,比如朝令夕改,又比如子嗣艰难、或是庸碌无为……
可即便这般,难道就没有一点长处了吗?
至少!至少他延续了大唐的荣光,续写了贞观之治!他完成了先皇未继的事业,光复了强汉地疆域!
至少……他作为一个继任者,没有辱没了天可汗的光辉,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这些耄耋老人评价标准颇为苛刻,千古一帝的光辉淡去不过四年,在李世民的功业映衬下,李承乾如今的功业也只能称为合格,或者尚可,若要想在这些固执的老人眼中,获得一个良、甚至优,只怕李承乾的路还遥远的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起码,李承乾在继任四年之后,终于凭借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将自己勉强送入了明君评选的候选位!
至此,人们终于可以将他与先帝之列的非人类放在一起评头论足,这对李承乾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就是崔尧辽东大捷的政治意义,比照崔尧自己,对李承乾的意义更为深远,所以李承乾宁愿唾面自干,甚至小意逢迎,也不愿崔尧与他反目成仇。
某不知名诗人说的好,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虽说语义不同,可观念大致仿佛,这可是一个还没及冠的顶级名将!可不是那些半截入土的棺材瓤子。
至于功高盖主?
笑话,盛唐不是大怂,亦不曾经历过马嵬坡,此刻大唐仍如朝阳初现!一切都欣欣向荣,连勋贵们徇私枉法都显得笨拙的可爱,亦如少年一般,满是豪情,容不下老于城府的魑魅魍魉。
(这段话写的真鸡儿累,若大伙看的烦,麻烦吱一声,以后避免主观议论出现。)
太极宫中济济一堂,不少久未谋面的老朋友或是老对头热切的寒暄着,正所谓昔日龌龊不足夸,不管往日多少恩怨,今日都抛之脑后,畅饮、通宵达旦才是唐人夜宴的主题,至于政事……
上朝的时候还说的不嫌烦吗?牛马亦有卧槽(本意)的时候,还不能歇歇了?
“陛下怎么还不现身?”
“不知道啊,那崔家的小子也未曾入席呢,今日他可是主宾哩,白日夸功游街的时候就不曾见到……
居功不傲……啧啧,到底是累世大族出身,这份沉稳,一般人可做不到哩。”
“听说长孙大人与李积将军也来了,怎么也不见人?莫非这二人找陛下进什么言去了?要我说,这可就有些不地道了,哪有夸功之日找人不自在的,忒也不讲体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慎言,两位老大人绝不会如此不智,想必也是规劝陛下莫要太过溺爱崔小将军,毕竟此人虽说天纵奇才,可这年岁正是不定性的时候,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哩,好好的一代名将,可不能长歪了。”
“言之有理,唐大人老成谋国!”
“哪里,哪里……噫!!陛下后边的那老倌是谁?好重的眼袋!好几日不曾安歇吗?”
“陛下来了?噫!那老倌看起来眼熟啊!”
在众人注视中,李承乾、崔尧、长孙无忌、李积四人联袂登场。
李承乾走在最前,自是龙行虎步,只是步履之间不免有些怪异,似乎有条腿不太协调,就好像腰臀使不上劲一般,稍稍破坏了帝王的威严。
后方三人一字拍开,落后陛下三步,观此三人嘴里一张一翕,也不知默念什么口诀。
“小友啊,这敷粉之法不管什么用哇,老夫这眼睛越发睁不开了,看人都是一条缝,你这偏方保准不保准?”
长孙无忌聚声成线,一句话说出来清晰明了,身旁的崔尧听的真真的,可在清晰明了之余,又低不可闻,甚是了得。
偏偏嘴巴又几乎未动,端的是经年老吏,这功夫谁见了不得夸一句?
崔尧没那等老辣的传闲话功夫,只能低着头,嘟囔道:“怎不保准?黑圆圈都涂成白的了,就问谁能看出来是被打了?这还不算起效吗?”
长孙无忌气哼哼的道:“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前辈说啥?小子好意替你敷粉,前辈怎能恶语相向呢?”
“算了,老夫也不冤枉,此事就此揭过?”
“揭过,揭过,小子早就忘了,前辈缘何耿耿于怀?”
“呵,你与牛鼻子何时通的气?”
“前辈又随意揣测了。”
李积转过头白了长孙无忌一眼,也低声道:“哪来那么多鬼蜮心思?战阵之上,袍泽之间打个配合不过一个眼神足矣。”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嘀咕道:“这会儿又袍泽了?呸,也不怎么值钱。”
说完,长孙无忌摸摸眼眶,心里却毫无气愤,眉梢眼角倒是透出一丝欢欣。
这两拳挨得值当!不过是些许痛楚罢了,与重入中枢相比,这点皮肉伤算个屁!更何况还树立了两个隐形盟友,这买卖当真做得。
几乎话得功夫,四人就被内侍引入席位就坐,李承乾当然高高在上,身为陛下又是宴会主席,坐其他地方也不像话不是?
至于崔尧却被引到了高台之下主席右手边第一人的位置,比李象、李泰尚且更为显赫。
崔尧坐的有些踌躇,可场间众人却毫无半点腹诽!宴是庆功宴,为的是酬功勋!
唐人一向恩怨分明,功过是非更是马虎不得!功就是功,揉不得半点沙子,此事不分老幼,无关尊卑!这是三秦旧地刻在骨子的是非观,从铁血大秦至今一脉相承,容不得半点差错。
而李积赫然坐在了崔尧的次席,那上首的崔尧偏偏还毫无意见,还颇为熟稔的挪了挪屁股,好给老头腾了点地方。
一时间众人皆为之侧目!都是老于官场的人精,一举一动焉能品不出其中三位?
于是在宴席的开端,众人免不得在最后登场的四人身上来回打转,种种猜测凭空而起……
这位陛下,似乎有那么点手段呐。
李承乾端坐上首,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虚之余,不免有些自得,朕也不是那么厉害!
随后忍不住看了看崔尧与低调的长孙无忌,噫!朕别无所长,独独会用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