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接住月光的山脚下,有一间用麦秆和月光石搭成的面包房。烟囱是螺旋形的,傍晚时会冒出带着麦香的白烟,在月光下变成银色的雾;门口的木牌刻着“月光面包房——烤进梦里的甜”,字缝里总嵌着些金黄的面包屑,那是刚出炉的面包蹭掉的。面包房的主人是只戴棉布头巾的小刺猬麦麦,她背上的刺不尖,反而圆滚滚的,像撒了把白芝麻,每次揉面团时,刺上总会沾些面粉,远看像个会动的糯米团子。
这里的面包从不卖给醒着的生灵,只烤给“需要甜的梦”。失眠的兔子会来订“安眠面包”,面团里掺着薰衣草的绒毛,吃了梦里会躺在软软的草垛上;考试前紧张的小松鼠会要“勇气面包”,里面裹着烤得脆脆的坚果,梦里能看到自己举着满分的树叶试卷;最特别的是守夜的老猫头鹰,他总来买“回忆面包”,麦麦会往面团里加些晒干的桂花,让他在梦里闻到年轻时和伴侣一起摘桂花的香。而让面包有魔力的,是麦麦藏在陶瓮里的“星星酵母”——那是收集了三百年的星光碎屑,每次只敢捏一小撮,不然烤出的面包会飘到月亮上去。
这天傍晚,麦麦刚把发酵好的面团放进石窑,面包房的木门就被“咚咚”敲响了,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地上。她擦了擦爪子上的面粉,拉开门,看到一只爪子缠着布条的小狐狸,尾巴蔫蔫地垂着,怀里抱着片被雨水泡软的树叶。“我……我想订个面包。”小狐狸的声音有点哑,布条渗出淡淡的血痕,像是刚跑过很远的路。
麦麦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壁炉里的火正旺,烤得墙面暖暖的。“坐这儿烤烤火,”她搬来稻草编的小凳子,又从柜子里翻出草药膏,“先处理下伤口,不然梦里会疼的。”小狐狸怯生生地伸出爪子,布条解开后,露出道被荆棘划破的口子,血珠还在慢慢往外冒。“是为了找这个才弄伤的。”他把树叶递过来,上面用炭笔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旁边写着“妈妈生日快乐”。
麦麦的心像被热面包烫了下,软软的。“要给妈妈送生日面包吗?”她往石窑里添了块松木,火苗“噼啪”响了两声,“我给你做个‘心愿面包’,里面加蜂蜜和蓝莓,烤好后会发光,妈妈在梦里看到就知道你想她了。”小狐狸的眼睛亮了些:“真的吗?她去山里找吃的,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我怕她忘了今天是生日。”
麦麦从陶瓮里取出星星酵母,这次特意多捏了点,又往面团里揉进些晒干的向日葵花瓣——据说加了太阳味道的面包,能让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路。小狐狸看着她揉面团,爪子在膝盖上悄悄打着节拍,突然说:“我能帮你烧火吗?以前妈妈烤红薯时,我就负责添柴。”麦麦笑着点头,看他踮着脚往壁炉里添松针,尾巴偶尔扫到地面,带起一小团面粉,像朵会动的小云彩。
面包的香气渐渐漫满屋子时,面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只背着竹篓的老獾,竹篓里装着些蔫了的蘑菇。“麦麦,还有‘安心面包’吗?”老獾的背有点驼,说话时总爱往窗外看,“小孙子今天在森林里看到只受伤的小鹿,回来后总做噩梦,说梦见小鹿被猎人抓走了。”
麦麦刚把烤好的心愿面包取出来,金黄色的表皮上沾着些星星酵母的闪光,像撒了把碎钻。“马上就好,”她麻利地和好新面团,往里面掺了些蒲公英的绒毛,“加了这个,梦里会看到小鹿在草地上跑,一点都不疼。”老獾看着小狐狸爪子上的药膏,突然从竹篓里拿出颗最大的蘑菇:“这个给你,烤面包时加进去,味道鲜得很,我家那口子以前总这么做。”
小狐狸盯着那颗蘑菇,突然红了眼圈:“我妈妈也爱用蘑菇烤面包,她说雨后的蘑菇带着土香,烤出来的面包能让人想起家的味道。”老獾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妈妈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了,说不定正提着满篮子的野果,想着给你个惊喜呢。”
石窑里的安心面包渐渐鼓起来时,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扒门。小狐狸一下子跳起来,爪子差点碰翻装草药膏的罐子:“是妈妈吗?”麦麦拉开门,看到一只瘸着腿的母狐狸,嘴里叼着个野果篮子,皮毛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看到小狐狸就“呜”地叫了一声,把篮子往他面前推。
篮子里没有面包,只有些熟透的野莓和几颗坚果,母狐狸的前腿缠着圈藤蔓,上面沾着血——显然是为了摘高处的野莓摔伤了。小狐狸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把还热乎的心愿面包递过去:“妈妈你看,会发光的面包,祝你生日快乐!”母狐狸舔了舔他的耳朵,叼起面包咬了一小口,眼睛里的疲惫突然被暖光填满,像是看到了很美的梦。
老獾也站起来,把安心面包放进竹篓:“我得赶紧回去,让小孙子趁热吃,说不定梦里能和小鹿一起玩呢。”母狐狸突然从篮子里叼出颗最大的野莓,放在老獾的竹篓边,像是在道谢。麦麦看着这一幕,往壁炉里添了最后一块木柴,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
夜深了,面包房的烟囱还在冒白烟,这次的烟里混着野莓的甜和蘑菇的香。麦麦坐在稻草堆上,数着今天剩下的面团:给失眠的兔子留了块薰衣草味的,给明天要学飞的小鸟揉了加种子的“翅膀面包”,还特意多做了个星星酵母最多的,准备留给守夜的老猫头鹰——今晚他的回忆里,该多些桂花飘落的声音了。
小狐狸和妈妈已经回家了,临走时母狐狸用尾巴扫了扫麦麦的背,把她刺上的面粉都扫掉了,像在给她梳毛。老獾的竹篓在月光下晃啊晃,安心面包的香味跟着他的脚印,一路飘向树洞小屋。石窑里的余温慢慢散去,留下些烤焦的面包渣,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麦麦打了个哈欠,把棉布头巾拉到眼睛上,靠在装星星酵母的陶瓮边睡着了。梦里她的面包房变得很大很大,石窑里烤着无数个面包,有的飞到树洞里,有的落在草地上,每个需要甜的生灵都能分到一块,连月亮都叼走了一个,咬得嘴边沾着金黄的屑,像给黑夜镶了圈甜甜的边。
月光透过麦秆墙,在地上织成银色的网,网住了面包的香,网住了没说完的话,也网住了每个生灵梦里的甜。麦麦的刺上还沾着点野莓酱,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谁给她别了串小小的红宝石。等天亮时,面包房的门又会被敲响,会有新的故事带着风来,而石窑里的火,会一直旺着,烤出一个又一个,能暖透整个夜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