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一个谨慎的窥探者,透过总统套房厚重窗帘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在昂贵的地毯上切割出几道斜斜的、斑驳的光带。
她侧卧着,面庞贴着他的胸膛,仿佛那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枕畔和他的手臂上,几缕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带来一种柔韧而微痒的触感。
她的呼吸轻柔、均匀,温热的气息透过他睡衣的棉质面料,规律地拂过他的皮肤,像羽毛轻轻搔刮,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与……负担。
这负担并非源于厌恶,而是源于一种失控的、偏离既定轨道的茫然,以及对凌玲那边的潜在风暴的预判。
这具躯壳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的宁静,但脑海深处,一场远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凶险的风暴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副人格】:喂!醒醒!昨晚!昨天晚上你怎么回事?!你明明可以提醒我的!就像前一次一样!在最后关头,你不该踩刹车吗?!你知不知道这……闯大祸了?!洛怡!躺在这的是洛怡啊!不是玲玲!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怎么跟玲玲交代?!
【主人格】:情绪阈值在连续高压环境及特定情境复刻催化下,已突破理性屏障的临界负载。已经强行过压制一次,你并没有允许我一直对你这样,这有可能让你我走向极端。可一,不可再。
【副人格】:“可一不可再?!你说得轻巧!像个哲学家似的!那现在怎么办?!玲玲那边……一个弄不好就是鸡飞蛋打,咱们都得玩完!还有洛怡这边……她……她这算怎么回事?我……我他妈完全乱了!”
【主人格】:“这必须更正,我们不会因为这样玩完!”
意识层面的对话电光火石,外界不过一两次心跳的时间。徐天的目光,随着主人格那近乎冷酷的“分析与感受”指令,再次落在身边仍在熟睡的洛怡身上。
晨光巧妙地透过那道缝隙,恰好落在她恬静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而流畅的轮廓线条,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微微嘟起,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毫无心机的满足与安宁。
这副模样,与凌玲截然不同。凌玲的美,是柔顺且缺乏棱角的,如同需要依附大树才能存活的藤蔓,艳丽却脆弱,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闪烁着全然的依赖与顺从,却也失却了自我的边界,让人在满足保护欲的同时,也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窒闷。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她单方面的、彻底的依附,徐天是那个永远被依赖、被需要绝对支撑的中心。
而此刻的洛怡,仿佛彻底褪去了所有精英的锋芒与职业的铠甲,却并非呈现出依赖,反而是一种奇异的、自我完满般的柔和与宁静。
她像一只经历风雨后选择在此处短暂栖息的鸟儿,并非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只是在此刻选择了停留。她交付信任,却非交出自我;她展现亲近,却依然保有内在的独立内核。
这种感觉……对徐天来说,非常陌生,却奇异地熨帖着那部分深藏于意识深处、渴望平等共鸣而非单方面承载的原始神经。
这是一种与凌玲那里体验到的、带着沉重负担与全然依附的爱,完全不同的感受。更轻盈,更自由,更……让人心安,甚至在他心底某块不常触动的区域,滋生出一种对等交流的、想要共同守护这片宁静的欲望。
最终轮竞标的失败,如同一声沉重的闷响,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他不必再为了维持那个“完美”的形象而强行支撑,也不必在面对凌玲时,需要立刻为她构建起一个不会坍塌的世界。 在洛怡面前,他似乎可以……短暂地卸下盔甲,甚至流露出脆弱,因为他感觉对方能够理解,而非仅仅会惊慌失措地依赖。
洛怡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当她看清近在咫尺的徐天,以及意识到彼此的姿态时,一抹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但她没有惊慌失措地退开,也没有更紧地依附上来,只是保持着这个距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柔软:“早……”
“早。”徐天的声音有些低沉,手臂却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些。
“竞标……结束了。”她轻声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没有问“接下来怎么办”,也没有急切地分析失败原因,只是安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仿佛在说“天亮了”一样自然。她的平静,源于内心的力量,而非对结果的漠不关心。
“嗯,结束了。”徐天重复道,感受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若是凌玲,此刻恐怕已经泫然欲泣,慌乱地寻求他的安慰和下一步的指示,将她的无措完全加诸于他。她会“顺从”他的任何决定,但那顺从背后是真空般的等待填充。 而洛怡,只是并肩与他接纳了这个结果,如同接纳清晨必然会来临的光,带着一种与他同在的、沉静的力量。
“我们在c市待几天吧。”徐天忽然说,这个决定甚至让他脑海里的副人格都愣了一下。他需要这个“真空期”,需要远离m市的一切,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洛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理解和一种清晰的赞同:“好。这里……其实有很多不错的地方,我们之前来去匆匆,都错过了。”她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质疑这是否是逃避,她的应允是基于自身同样需要厘清的判断,而非盲从。 这种带着独立意志的支持和共情,让徐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当着洛怡的面,直接关机。然后看向她。洛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从自己包里拿出手机,微微一笑,同样按下了关机键。这个动作里,有着与他同步的决断。
“现在,世界清静了。”徐天说。这不是一个商业决策,而是一个情感上的宣告。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而这次,他感到身边是一个可以并肩的同行者,而非一个需要他全程背负的依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