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洛怡送回酒店套房门口,“我很快回来。”徐天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间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未全然察觉的温存。
洛怡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红晕。“好,我等你。”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那短暂的触碰像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与支持,随即她便转身进了房间,门轻声合上。
徐天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柔软触感。与洛怡在c市这几日的“真空期”,像一段被偷来的时光,暂时屏蔽了m市的喧嚣和那场失败竞标带来的余震。
但此刻,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那份短暂的宁静迅速被现实的责任感和潜藏的风险驱散。他需要答案,需要弄清楚“touch”项目背后真正的棋手是谁。
沈道庆的宅邸位于c市郊外,与他显赫的身份形成鲜明对比。青砖灰瓦,庭院幽深,几丛翠竹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掩映着月洞门,与窗外那个资本涌动、欲望横流的世界恍如隔世。
室内,沈道庆正坐在茶海前,亲自煮水沏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几分平日里的锐利,动作舒缓从容,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看透风云后的通透与平静。
他比在那些衣香鬓影的商业酒会或唇枪舌剑的谈判桌上要松弛许多,但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在抬眼看徐天时,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
“先生,请坐。”沈道庆熟练地将一盏色泽清亮、香气馥郁的茶汤推到徐天面前。
徐天依言落座,目光沉静地看向沈道庆,语气诚挚而直接:“沈董,这次,多谢。若非您事先透露的那些关于卓越集团内部,关于‘touch’项目技术瓶颈的未公开数据,即便……最终未能改变既定局面。”他坦然接受失败,但也清晰地点出了沈道庆在过程中那看似不经意、实则至关重要的援手。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沈道庆摆了摆手,“些许信息,能对你有所帮助便好。况且,”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看到光雨逼得格伦伍德、国信最终融资方案已经背离了项目本身,对集团而言,对我而言都是值得的。”他稍作停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只是……国信此次开出的条件,承诺的资金规模与近乎不计成本的支持力度,确实已超越了寻常商业竞争的范畴,近乎……战略卡位。其志,恐怕不在区区一个项目的利润。”
徐天眼神微凝,沈道庆的话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他身体微微前倾,问出了此行寻求答案的核心问题,声音低沉而清晰:“沈董国信此次,究竟代表了谁的意志?”
沈道庆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仿佛在追忆某些深藏的往事,或是权衡着如何开口。片刻后,他才缓缓道,语速慢而慎重:“此事,关系重大,老夫姑妄言之,徐先生也请姑妄听之。”
他重新看向徐天,目光锐利:“国信此番的手笔,已非纯粹的市场行为,其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能有如此能量和威望,调动起这等量级的国资资源,恐怕,唯有牧青凡,方有此威望与根基。”
他指尖在桌上轻轻一敲,如同落子。“不妨明说,家汇需要一位破局者。”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若再无人制衡牧青凡,只怕不久的将来,整个家汇都将成为他一个人的棋盘。”
徐天瞬间明了。格伦伍德就是父亲主动引入,用以制衡、甚至是对抗以牧青凡为首势力的“外力”!
而薇薇安·李对自己的那种近乎押注式的青睐有加,除了对他个人能力和光雨科技潜力的认可外,恐怕也夹杂着父亲某种未向他言明的战略意图——或许是希望借此强化与光雨的联盟关系,将他也更紧密地绑上这辆战车,来确保这步“借力”的棋能走得更加稳妥。
徐天心底那幅关于卓越内部权力格局的图谱骤然清晰,却也更加复杂和凶险。
他原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至少是重要的参与者,此刻却更清晰地意识到,在父亲和牧老这个层面的博弈中,他和光雨,甚至声势浩大的格伦伍德,都可能只是这盘大棋中被动或主动的棋子。
“所以,转了一圈,费尽周折,‘touch’这个象征着集团未来转型方向的项目,其实际主导权,最终还是落回了牧老掌控之中?”徐天总结道,语气尽力保持平静,但心底那份沉重感却挥之不去。一种无力感悄然滋生,即便他竭尽全力,似乎也难以撼动这些盘根错节的固有势力格局。
“表面看来,确是如此。国信以绝对资源优势入局,代表着牧老系的意志重新主导了项目走向,家汇在此事上,恐怕也需要暂时避其锋芒。”沈道庆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判断。
离开沈府时,夜色已浓。郊外的空气清冷,带着竹叶的淡淡清香,与茶室中残留的茶香混合,萦绕在徐天的鼻尖。
沈道庆的话言犹在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更复杂局面的大门。他不仅拨开了“touch”项目背后的迷雾,更揭示了其本质是一场卓越内部两大派系——以父亲徐家汇为代表的、力图开拓转型的进取派,与以牧青凡为代表的、把持着传统命脉的守成派——之间一场激烈而隐晦的权力博弈。
他拿出手机,开机。短暂的延迟后,信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大部分来自m市,来自公司,来自那个他暂时逃离的现实世界。其中,也有凌玲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醒,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等待引爆的定时炸弹。
他又看了一眼酒店高层的某个窗口,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洛怡应该在等他。哪里有他这几日贪恋的宁静。但此刻,那灯光却仿佛映照出他内心更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