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年前的雨夜,AS部队受命对糯康进行最后一次围剿。
窗外大雨婆娑凉风萧瑟,屋内,一群人或站或坐的兀自做着最后的准备。
为首的男人神色冷峻,叼着烟,不忘淡声吩咐接下来的事情。
“老大,这次围剿结束,我们回华国好好喝一杯怎么样?”人群里有人笑着开口。
其他人也开始起哄:“是啊老大!好久都没有放松一下了!”
“对嘛对嘛,老子要喝他个三天三夜!”
男人们豪爽的笑着闹着,在雨声中格外热烈。
予咨扫了眼这群臭小子,面色冷冷的,嘴角的笑意淡淡的。
视线中一只手递来弹夹,面容温和俊朗的男人朝他笑:“给。”
予咨叼着烟轻笑一声,利落接过:“还是你小子稳重些。”
男人也笑,予咨看他几眼,难得主动接话:“你家孩子多大了?”
听到他询问孩子,男人的神情也更加柔和:“七岁,再过几天就八岁了。”
予咨挑眉:“这么大了。不会也跟你一样,怎么晒都晒不黑吧?”
男人失笑:“是。天生的。”
予咨:“哈,那得霍霍多少小姑娘。”
男人整理着枪械,闻言笑意深了些,夸道:“你家女儿一岁了,我上次还和老婆一起看过照片,很可爱,一看就知道随了嫂子,以后不知道有多受喜欢呢。”
予咨哼一声:“当然。”
男人笑着继续夸:“你看你就一个宝贝女儿,我家也刚好有一个小子。”
一顿,试探,“要不要做个青梅竹马什么的,结个亲家?”
予咨:“……”
夸了半天,这才是想说的话吧!?
予咨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抬手就给了男人一个脑瓜崩:“搁这儿套路老子呢。”
他淡淡开口,“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我女儿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眼前俊朗温润的男人,又想起这货的老婆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读书人。
大人的样貌学历品行都还不错,小孩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予咨心里的天秤在下意识歪斜,他沉默了半天:“这次回去后,带出来给老子看看。”
男人挑眉,知道他是默许了,随即笑出了声回应:“好。”
周遭的兄弟们听半天了,闻言不乐意了。
“(咆哮)啊啊啊我还没娶媳妇呢!他们就在商量娃娃亲了!!”
“妈的我家也是臭小子,谁家是女儿来着?!”
“靠!看我干嘛!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休想!!”
“(继续咆哮)喂喂喂我说我还没媳妇,你们听不到吗!?”
“哈哈哈哈哈他家那臭小子瘦的要死!你看看我家”
“(打断)妈的你家那个都胖成……”
“(试图引起注意,咆哮到走音)我还没——”
嘴巴一把被予咨抓住:“好了好了,这次回去以后给你讨个老婆!”
说着看向还在争夺娃娃亲的男人们,眼里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他吼了一声:“所有人!”
所有人都看向他,予咨大手一挥:“这次回去之后!聚餐!!”
屋内尽是男人们欢呼的爽朗声,热烈又振奋,甚至盖过了婆娑的雨声。
耳机里适时传来上级指令,所有人做好最后的准备开始登车,穿着夜行作战衣的男人收敛笑意,一个个神色肃穆的持枪有序上车。
雨声潇潇,在一个小时后,一群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一处村寨边缘。
再一次抹掉值守人影的脖子后,予咨摁住耳机询问:“有动静吗?”
几秒后,传来男人温润的声:“没有。很安静。”
雨又大了些,予咨眼神淡冷,警惕的扫视着村寨里。一旁的兄弟压低声音出声:“老大,还是按计划吗?”
上级指示的计划里,AS部队先行进入村寨,另外接应的部队在周遭不远处形成包围圈。
就像是一个羊圈,里面的羊抱团取暖不会轻易出来,外面的狼想吃饭,就要先派几个头狼进去将羊群搞乱,分散它们。
惊慌失措又落单逃窜的羊,会被圈外蠢蠢欲动的狼吞噬得骨头都不剩下。
予咨喉结滚动,目光沉沉:“分列,进去摸摸底。”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这次的摸底,只有单程票。
“叩叩——”
“老公?”
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予咨脸色一变,猛地收回拳头,将手中的烟头塞给周中而后去开门。
“怎么还没睡?”予咨看着眼前的女人,神色柔和,将她披在单薄睡衣上的外套又揽紧了些。
“……”宋曼抿唇,闻到了烟味。
“噢。”领会女人的眼神,予咨面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周中抽的。我还叫他少抽一点呢。”
周中面色难看:“……啊对,我抽的。”
宋曼没有说什么,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一遍后,让周中留宿,拉着予咨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予咨能够明显察觉到女人的心情不妙,他抿唇想要上前,却发现眼前人儿无声哭的梨花带雨。
即便活了几十年的男人在面对眼前人的眼泪时依旧无措的像个孩子,只一味笨拙的用手擦拭,将人揽在怀里安抚。
宋曼哭的肩膀轻颤,埋在男人胸膛:“你,你还瞒着我……”
结婚二十多年,宋曼其实从来不知道男人在军中的事情。
她明白机密,明白军人,明白所有所有的欲言又止和无可奉告。
宋曼到现在都记得,二十年前那天她接到了作为一个军嫂此生最不想接到的电话。
许久不曾回家的男人被送往手术室抢救,浑身鲜血,狼狈不堪,整整三天三夜啊,差点下不来手术台。
手断了,脚断了,还中了枪。
几次病危通知书,几次病情反复,几乎摧磨了宋曼所有。
康复后的男人也变了样子,那段时间他整日酗酒,颓靡不堪,几次试图自尽自残,任何人劝都没有用,唯独只有小慈的哭声能唤回他片刻的理智和清醒。
可予咨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原本壮硕的男人变得瘦弱不堪,后来军中的老首长到家里与他聊了一个整夜,首长走后,予咨又抱着她哭的撕心裂肺几近晕厥。
记忆里那样情绪稳定、淡冷理智的人,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之后,他渐渐恢复正常生活,可他依旧什么都不告诉她。
期间,家里还遭到过一次不明来历的袭击。
从那以后,予咨似乎听闻了什么消息,开始常年失眠,夜夜梦魇,无数次惊醒。
这些都在时时刻刻告诉宋曼。
他还是陷入了她无法知道的痛苦。
时间是永远。
“……”
予咨擦拭掉爱人的眼泪,自己也隐忍克制的眼眶通红,他轻声哄:“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有你,有小慈,我过的很幸福。”
予咨轻声细语,可他依旧没有托盘合出所有的痛苦。
宋曼紧紧抱着男人,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