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棉,怎么了?”
王姮与王棉太熟了,彼此的一个细微表情,对方都能敏锐捕捉。
“没什么,就是——”
王棉想到心底的担心,下意识的看了眼跟三胞胎讨论功课的阿南。
忍了又忍,王棉没忍住,她拉着王姮去到一旁,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问道:“阿玖,你和楼郎君真的只要阿南一个女儿?”
不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人们都摆脱不了“拼儿子”的想法。
更不用说,楼家是真的有爵位要继承。
“是啊!我们有阿南就足够!”
王姮看了眼嫡长闺,回答的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
“那、那安国公府那边,可允许?”
王棉与楼彧、王姮相交多年,自是知根知底。
旁人或许只知道楼彧是被过继的嗣子,他的上头,早已没有了长辈。
王棉却是见识过“楼大郎”的人,她很清楚,楼彧还有亲爹、嫡母。
这些年,安国公府沉寂,楼谨不只是在朝堂上,在私下里,也极少仗着亲生父亲的身份,对楼彧指手画脚。
但,这并不意味着,楼谨会真的什么都不管。
比如子嗣问题,这不只是寻常人家的传宗接代,更是关乎爵位,以及整个家族的兴旺。
这,绝非一人一家的问题,容不得楼彧放肆。
“我们齐国公府的事儿,与安国公府有甚相干?”
王姮故作疑惑的说道,“是,我们同出一族,所以这些年,阿兄看在同族的份儿上,提携了不少楼氏子弟。”
“但,情分归情分,却不是旁人插手齐国公府事务的理由!”
二十五岁的王姮,褪去了稚嫩,不再是个甜美软糯的糯米团子,却依然温柔、好脾气。
但,此刻,她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她和阿兄的齐国公府,容不得任何人置哙。
楼谨、独孤夫人亦不许。
他们也、不配!
包括王棉在内,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楼彧的身世,也就不会知道楼彧所遭受的背叛。
王姮都知道。
她爱阿兄、心疼阿兄,就会站在阿兄的立场,厌恶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王姮没有去报复楼谨夫妇,已经是她足够良善了。
她根本不会容许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仗着那点子血缘,就对她和阿兄指手画脚。
现在的王姮,有这样的底气。
她的丈夫,她的阿母,还有她的学生们,都能成为了她的依仗。
安国公府早已衰败,世子楼琳都要看齐国公府的脸色,更遑论其他?
楼谨素来通透,不会“自讨没趣”。
唯一蠢笨且有可能给王姮添堵的独孤夫人,这些年,也被楼谨管得死死的。
且,楼琳、楼琅兄妹俩已经长大,到了议亲的年纪。
独孤夫人忙着给他们相看亲事,暂时还顾不得楼彧是否有儿子的问题。
“……那爵位呢?”
王棉见王姮这般有底气,便知道,楼谨、独孤夫人这对公婆,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可,无子的难题依然存在。
王棉提到了最大的隐患,“阿玖,齐国公府的爵位,需要传承啊!”
王姮看了眼王棉,灵动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复杂:“阿棉,你自己刚才也说了,这世上有皇帝,亦有女王!”
“女子并不比男子差,女子不该被困在后宅之中……”
王姮点到为止,并没有把话说得太透。
王棉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王姮话里的意思:“阿玖,你、你是说,你要把国公的爵位传给阿南?”
“不!阿棉,准确的说法是,我和阿兄都这般打算!”
王棉似是受到了冲击,脸上神情变来变去,嘴巴也微微的蠕动着。
她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定定地看着王姮。
王姮笑了,轻声道:“大虞皇朝第一位女国公,如何?”
王棉愣住了,好半晌,她才苦笑一声:“女国公?极好!”
呵呵,她还自诩是思想开放的现代人,结果却远没有古代人的胸襟与气魄。
可笑她总担心自己被同化,事实上呢,她比古人都封建。
古代有女王、女将军、女皇、女宰相……某些自诩文明的现代人,却还鼓吹什么儿子是原子弹、无子就是绝户。
不管什么,都要靠所谓子嗣,不是儿子真的矜贵,而是做父母的太没用。
优秀、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不必惧怕什么养老、祭祀等等问题。
王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禁不住开始反省自己,并重新审视自己的三观。
忙着梳理这些,王棉竟忘了担心所谓的“七年之痒”。
呃,就算王棉还记得,也不会再担心。
王姮和楼彧,他们不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夫妻,更是有着惊人一致的思想与坚持。
他们早已不是寻常夫妻,不是世俗、惯例所能左右的。
区区七年,他们两人共同度过的,又何止是一个七年?!
……
五年过去了,楼彧还在户部,官职还是侍郎。
但他的职权范围却没有被固定在户部。
比如此次出使新罗,他就是使团的团长。
带领使团,巡视辽东。
安抚被灭国的高句丽、百济,并敲打新罗。
新罗女王还算通透,主动请求来京城觐见天可汗。
楼彧便带着使团,与新罗女王同行。
“楼侍郎,这新罗女子果然名不虚传!”
同行的使团成员之一,兵部的主事,在驿站喝了几杯酒,便凑到楼彧跟前吹嘘。
他的房间里,就有从新罗带来的两个女子。
年轻、貌美,性子还温驯。
与彪悍的大虞女子相比,显然就是贴心的可人儿。
这几年,随着大虞皇朝开疆扩土,天下日臻太平、富贵,各种豪奢享受开始形成风潮。
新罗婢、昆仑奴、菩萨蛮,俨然就是大虞贵族的标配。
谁家若是没有这样的玩意儿,不是家族败落,就是不够富贵。
使团出使新罗,随团的使臣们,都有天然的优势——天朝上官,权势富贵。
都不用花钱,稍稍透露出一点儿意思,就会有人主动奉上。
整个使团,十几位官员,只除了一个楼彧,其他人都笑纳了新罗女王的“馈赠”。
每人两个娇软美人儿,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
楼彧微微勾唇,一抹浅笑,权当回应那主事。
他不好色,更不稀罕什么新罗婢。
但,楼彧不会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他不收美人儿,也不会拦着其他人。
只要这些人没有因为美色而误了差事,楼彧都不会管。
“楼侍郎,新罗的女子与我们大虞女子很不一样。她们十分温驯,完全就是把丈夫当成了天!”
“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床帏之中,啧,个中滋味儿,妙不可言啊!”
主事见楼彧不接话茬儿,便继续卖力的安利着。
他倒不是非要拉楼彧下水,而是,同为使团的人,楼彧还是团长。
大家都左拥右抱,楼彧却干净、自持,这、这……大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再者,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
楼彧是京中出了名的洁身自好、谦谦君子,但,婢女而已,很不必为了区区玩物就这般禁制。
“喏,您看,这两人便是新罗女王亲自为郎君挑选的,倾国倾城,能歌善舞……”
一边说着,主事一边指向两个穿着异域服饰的绝色美人儿。
她们十五六岁的年纪,精致的面容上还带着婴儿肥。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们乖巧、温柔的气质。
仿佛面团儿一样,能够任人扭捏。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驯,有着能够将丈夫敬若神明的卑微。
面对这样的女子,很难有男子不动心。
楼彧:……长得确实不错!勉强能看!
但,这与我有甚相干?
楼彧从来不是贪恋美色的人,他有凡尔赛的资本。
他自己是顶级美男子,妻子亦是倾城绝色。
在京城,在皇宫,更是从来不缺形形色色的美人儿。
楼彧若能够随意被美色所迷,他的齐国公府早就春色满园了。
区区新罗婢……咦?倒是可以收来府里,给阿姮做个舞姬。
相较于楼彧的“不好女色”,王姮反倒跟喜欢收集美人儿。
他们家豢养了戏班、舞姬、歌姬等等近百名的美人儿。
闲暇时,或是举办宴集的时候,王姮都会让这些人来表演。
琅琊公主家的伶人,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前些年盛行的水下惊鸿舞,便是琅琊公主的首创。
随后京中每年兴起的新节目,也都有琅琊公主的影子。
“唔,阿姮有胡姬,也有菩萨蛮,还真少了新罗婢啊!”
之前楼彧只想着自己不需要,也就数次拒绝。
这会儿,许是快要回到京城,楼彧愈发想念妻子、女儿,便顺势想要给妻子带些“伴手礼”!
心里想着,楼彧的神情便有些松动。
兵部主事察言观色,敏锐的捕捉到楼彧的细微变化,便赶忙招招手,将那两个女子叫来。
“还不赶紧给郎君请安!”
主事貌似训斥,实则提醒。
两个美人儿,各有各的美,一个明艳昳丽,一个纯欲清雅。
两人都学过大虞的雅言,不够熟练,却也能进行日常的交流。
“奴请郎君安!”
两人盈盈下拜,行的是新罗的礼仪。
楼彧瞥了一眼,唔,确实与胡姬、菩萨蛮不同。
“嗯!”
楼彧没有说什么,但他点头的动作,就表明,他收下了两个美人儿。
“收下了?楼含章果真收了心爱、希爱?”
心爱、希爱是两个新罗女子的名字,她们并不是出身卑微的贱民,而是新罗官宦人家的小姐。
只不过,新罗是大虞的附属国,他们的王,都要臣服大虞皇帝。
所谓的“贵女”,于大虞权贵来说,与奴婢无异!
“是!楼彧确实将两人收了下来,还给她们安排了马车。”
奴婢躬身回禀着。
新罗女王盘腿坐在矮榻上,细长的眉眼上扬,有些厚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微嘲:
“呵!我还以为楼含章是真的洁身自好、清新脱俗呢,不成想,竟也是个贪花好色之徒。”
新罗女王这般说着,嘲讽的同时,语气里竟还带着一丝失望:
啧,男人啊!
果然都是这幅德行!
在新罗的时候,女王就听闻过楼含章的大名。
出身高贵,才貌双绝,天子宠信,年少得志。
楼含章出使到新罗,女王亲自见了这位名满天下的楼氏子,愈发觉得“传言不虚”。
楼彧,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博学之士、俊美玉郎。
除了容貌、才能、身份等,女王也听说了楼彧与妻子的爱情故事。
幼时玩伴,少年夫妻,成婚数年,恩爱如初。
哪怕他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楼彧也没有以子嗣为由,纳妾蓄婢。
一生一世一双人,美好的如同话本子。
“是吗?我不信!哪有男人不花心?”
“或许是忌惮妻子的公主之尊,或许是没有遇到撩动心神的美人儿,又或许——”
新罗女王曾经暗自猜测过。
唉,天上的皎月,清冷、美丽,总让她忍不住想要把它拉下来,让它染上尘埃。
当然了,新罗女王不是单纯的见不得美好事物,送美人儿给楼彧这样的权臣,亦有政治上的考虑。
偌大的辽东半岛,最强大的高句丽,次之的百济都被大虞消灭了。
只剩下了新罗。
一来,新罗位置最为偏远。不利于大虞王师的长线作战。
二来,新罗素来识时务,大虞朝刚立国的时候,新罗就派遣使臣,向大虞皇帝表达了臣服的态度。
大虞数次征伐高句丽,新罗都是大虞的盟友,与大虞王师一起,夹击高句丽。
新罗女王不敢说新罗在消灭高句丽的战争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多个原因之下,新罗便保有了现在的安稳。
但,这样的安稳并不长久,新罗国力太弱,根本无法与强大的大虞抗衡。
正面交战毫无胜算,那就采取其他的方法,慢慢渗透。
新罗婢?
于新罗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存在。
新罗女王却还是放任不管,甚至暗中纵容自己的心腹,与大虞的官员一起贩卖。
她不是利令智昏、更不是卖国求荣,而是想要利用女人,维护新罗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