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的青铜巨门轰然洞开。
门内混沌翻涌,一道虚幻到近乎透明的人影倚坐在王座残骸上。
他望着门外并肩而立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低笑如风过枯叶:
“来了?”
江逾白左手倒提霜雪剑,剑尖垂落时带起一串冰晶脆响,右手仍紧握着云潇潇的手腕——
炽凰纹在他们相触的肌肤间微微发烫。
人影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忽然发出沙哑的笑声:“你们倒是比当年更......”
“聒噪。”
江逾白打断他,霜雪剑突然嗡鸣震颤,“堂堂天道,如今连道像样的分身都凝不出了?”
“拜你所赐。”
人影虚幻的指尖抚过心口处贯穿的裂痕,“你那挚友的白玉剑......斩尽了我最后一缕因果。”
残破的袍袖下露出锁链灼烧的痕迹,“真是好得很。”
云潇潇的晨曦剑突然迸发赤焰,火光映出人影脸上蛛网般的裂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我倒是想僵......”人影忽然剧烈咳嗽,虚影又淡去三分,“可惜你们连转世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江逾白倏然抬剑。
没有花哨的起手式,霜雪剑只是平平递出——
“铮!”
一道纯净到极致的剑光贯穿混沌。
所过之处,时间凝滞,空间冻结,连翻涌的雾气都定格成冰雕。
人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试图抬手阻挡,却发现这具残躯早已做不出任何动作。
“一剑霜寒——”
剑锋抵在他眉心的瞬间,江逾白勾起唇角:
“怎么,这一世......”
“接不住我的剑了?”
“咔。”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人影从眉心开始,裂纹如藤蔓般疯狂蔓延。
他却在消散前突然大笑,笑声震得青铜门簌簌掉落铜锈。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你......”
“我在新天道的轮回里......等你们!”
最后一块碎片崩解时,云潇潇突然挥剑。
晨曦赤焰将残魂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没留下。
“废话真多。”
她收剑入鞘,转头看向江逾白,“现在去哪?”
霜雪剑归鞘的轻响里,江逾白望向高座上的王座残骸,忽然开口:
“潇潇,我要做一件事……”
“嗯?”
云潇潇话音未落,江逾白的上空骤然亮起一道独一无二的光芒——
那是新天道的权柄,是混沌本源的具现。
白光笼罩全身,江逾白眉头微挑,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无尽的光芒尽数收拢于掌心。
“你成了新的……”
云潇潇眸光微动。
江逾白轻轻一笑,五指收拢,声音淡然而笃定:
“做一件拨动因果的事。”
话音落下,天地骤变!
山河倒转,岁月回溯。
数万年前众神陨落的场景如走马灯般重现——
寒渊与碑夭立于混沌之巅,双剑合璧,斩开天道枷锁;
谢千诀与苏瑶执手而立,在万劫雷海中相视一笑;
……
夜尊与玄曦背靠背立于尸山血海,剑锋所指,神魔辟易;
叶陌离全魂托生……
一幕幕尘封的记忆如画卷展开,因果线在虚空中交织、断裂、重组。
江逾白立于时光长河之上,霜雪剑轻点水面,涟漪荡开——
“这一世,我要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云潇潇望着他,晨曦剑上的流火纹路炽烈燃烧。
她忽然伸手,与他一同握住那道光芒:
“那就——”
“重写结局。”
……
昏暗之地,浊气沉积。
真正的江与城垂首而坐,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双沉寂的眼。
他身侧躺着那具早已冰冷的躯体——那是他的弟弟。
忽然,一线白光刺破黑暗。
江逾白踏光而来,衣袂如雪,不染纤尘。
江与城缓缓抬眸,待看清那张脸时,先是一怔,而后低笑,最后竟笑得浑身发颤,笑声在石壁上撞出空洞的回响。
“为何还不走?”江逾白眉梢微动。
“我也不知道……”
江与城仰头靠在石壁上,喉结滚动,“或许是在等一个答案。”
他忽然侧目,目光细细描摹江逾白的轮廓,“前世的夜尊只穿玄衣,今日这般……倒是少见。”
江逾白唇角微勾:“今世的我,可一直都穿白衣。”
“也对。”
江与城眼底浮起一丝温度,“毕竟看着你长到七岁……”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磨损的针脚——
那里曾有孩童顽皮扯出的线头。
江逾白凝视着他额间黯淡的神契印记:“你不恼?”
“做了你七年的父亲……”江与城忽然笑起来,眼尾皱起细纹,“这点小事,为父不会计较。”
风声骤寂。
良久,江逾白伸出手,腕间霜雪剑穗轻轻晃动:
“那——”
“父亲出来吧。”
……
玉清谷·一处院落中。
石桌前,白衣执杯饮茶。
一道蓝影倏然破空而至。
“阿墨……”
司慕辰落在院中,剑穗上的坠子晃得厉害。
他望着石桌前的人,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挤出这么一句。
“喝茶吗?”江逾白推过一盏青瓷杯,霜雪剑随意横在石凳旁。
蓝衣剑修摇了摇头:“我就是来看看你。”
茶烟在他们之间隔出一道朦胧的屏障。江逾白眉梢微动:“那……看完了?”
司慕辰沉默颔首,转身时剑穗缠上了竹枝。
他正要掐诀离去,忽听得身后——
“若是再见到叶陌离,你会说些什么?”
“铮!”
青冥剑脱鞘三寸,司慕辰猛地转身,瞳孔剧烈收缩:“你……你说什么?”
青瓷杯底映着江逾白含笑的眼:“阿辰,”他指尖摩挲着杯沿裂纹,“我还你一个叶陌离如何?”
山风突然静止。
司慕辰怔怔望着对方——
这是江逾白第一次唤他“阿辰”,却是在此情此景。
他袖中的手微微发颤:“阿墨……”
“回去等着吧。”江逾白仰头饮尽残茶。
等?
司慕辰离去的背影像是踩在云里,连本命剑都忘了收回。
待蓝影消失在山径尽头,一抹红霞落入院中。
江逾白伸手将人揽进怀里,鼻尖蹭过云潇潇发间的凤凰香。
“叶陌离啊……”
他叹息般低语,“竟是我九世轮回都算不到的变数。”
云潇潇指尖勾起他垂落的一缕青丝:“既是变数,”
晨曦剑穗扫过石桌,“那便让它变到底。”
茶盏突然迸裂,碎片映出两人相视而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