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县虽然是临海地区,但夏天依旧很热。
稍不注意,都能把人晒脱皮。
尤其是在海边盐场做事的人,或者出海打鱼的渔民,脸上脖子上,但凡是露出的部位,都是黑一块粉一块,皮脱了一层又一层。
不到天彻底冷下来,根本好不了。
一个个跟黑炭似的。
在县城里面走一圈,从肤色就能判断出大概的职业。
此时七月初,还有十来日就要入伏了。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有些光照好的地方的水稻已经可以收割了,从7月初到8月中旬,这一个多月都是农忙季。
不光水稻要收割,地里的黄豆、胡麻和油菜籽,一茬接一茬,收割时间都差不多,根本停不下来。
这两个月的收获关系到老百姓一年的口粮。
县城街头基本已经看不到闲人了。
少数几个摊子和小店开着,也是要死不活,没啥客人,掌柜的还在柜台后面打盹儿,懒洋洋的。
太阳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被晒得扭曲了。
张平安这时候倒算清闲,安南稻是最早收割的一批,已经全部收割完毕,亩产达到了将近四百斤。
他已经上奏朝廷,私下里给岳父钱大人和周大人也一人去了一封信,说明此事。
另外大师兄那儿他也没忘记,大师兄在闽南地区任职,闽南的气候条件其实比慈县更适合种植安南稻。
如果闽南地区能推广开的话,对大师兄来说无疑是有利无害的。
估计岳父收到信后和四舅兄钱裕通了气,没多久,张平安便收到了象山来的信。
希望派人送一些种子过去。
张平安也没小气,派人送了好几麻袋。
反正他目前也不缺种子了。
安南稻在慈县看样子至少是可以一年两熟,而且第二次收割并不需要重新播种。
在头季水稻收割时保留稻桩,利用原有根系和茎秆,重新施肥、蓄水,那么休眠的腋芽会重新萌发,形成第二季的稻穗,非常方便!
但是留桩是有讲究的,头季收割时需保留约一尺长的稻桩以确保液芽存活。
等第二季收割时,成熟时间会比第一季缩短很多。
这都是一点一点对比试验出来的法子。
丁老头看到有稻子能一年两熟,也是十分惊奇。
“原先只以为花儿侍弄的好可以一年开两次,没想到稻子也可以一年收两回,百姓们有福了”,丁老头感慨道。
如果能早点有这种稻子出现,也许他小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家里穷的吃不上饭而被卖掉吧。
那么命运也会大有不同!
虽说衙门清闲,没什么大事需要处理,秋收的事也已经提前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了,等秋收后才是他最忙的时候。
但天儿太热,即使坐在衙门里什么都不做,半天功夫也能出一身热汗。
让人烦躁不已!
比他更烦躁的是钱攸宜,孩子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她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经常能想到不好的事情,坐那儿没人理,她都能自己默默流泪。
要放在从前,是从不会这样的。
徐氏也是日夜提着心,又激动又忐忑。
“哎,你说,从前我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从没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怎么儿媳妇生孩子,反倒比我自己当初生孩子的时候还要紧张呢”,徐氏推了推张老二,担心道。
“你哪里没担心?当初你不是还和你娘说愁的睡不着觉吗?”张老二道。
“哎呀,我那只是怕连着生闺女被人说嘴而已,但从来没担心过会出什么事,你提我娘干什么”,徐氏没好气道。
“我瞅着咱儿媳妇这样儿,只怕不好生啊!”
“你又不是大夫,你又知道了?”,张老二被推的烦了,反问道。
徐氏闷闷地叹气道:“我这右眼皮这两日老跳,直觉!”
“你去儿子书房撕点白纸,沾点水贴在眼皮上就好了。”
“哎呀,我贴了,没用”,徐氏愁道。
“家里好几个大夫、产婆备着呢,指定没事,放心吧”,张老二听徐氏这么说后,心里也有些担心,但面上没显露出来什么,只安慰道。
“哎!”徐氏叹了一声,终于还是辗转反侧的睡下了。
与此同时,张平安也没睡安稳。
热是一方面,还感觉闷,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知道不光他一个人担心,家里人都挺担心的,所以他不好在家里人面前说什么。
不然家里气氛更紧张了。
眼看要当爹了,怎么就这么慌呢!
钱攸宜伸手摸了摸睡在旁边的张平安的背,就知道人没睡着,轻声道:“我睡不着,扶我起来坐会儿吧!”
“肚子疼吗?”张平安坐起身,边帮着把枕头垫起来,边问道。
“还行,不疼,就是腿胀”,钱攸宜低声道。
“那我给你按按”,张平安说着就要坐到床尾去。
钱攸宜把人拉住,摇了摇头温声道:“白天嬷嬷都按过了,一按一个坑,别按了,等生完孩子就好了,陪我说会儿话吧!”
“行!”张平安点点头。
“我爹好久没来信了吧?”
“嗯,是挺久没来信了,从年后就没怎么往这边写信,我给他老人家写的信他也没回,不过看肯定是看了。
他和你四哥应该是有互通有无的,前两日你四哥还写信过来,让我给他送了一些安南稻的种子过去”,张平安低声回道。
“我爹那人就那样,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肯定是因为没能按照他的计划,把你调去兵部,心里有想法呢”,钱攸宜太了解自家老爹了。
父爱是有的,但有的有限,一旦碰上关乎钱家前途和利益的事情便倾刻瓦解。
“我心里有数,没往心里去,你不要想太多,安安心心待产就行”,张平安拿了扇子帮忙轻轻扇风。
因为有孕妇在,冰盆也不好用,怕受了寒气,这个天生孩子,孕妇也遭罪。
“你不往心里去就好,我知道你有主意,做事有分寸,我也不干涉你衙门里的事,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和我娘家关系处太僵了,不然万一有个什么事就不好开口了。”
“嗯,我知道”,张平安应道。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钱攸宜最后从床边的匣子里拿了一本册子出来:“这个是我的嫁妆单子,还有各个铺子田庄的盈收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