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又在干什么。”
一个‘人’这么说着,一脚将旁边的东西踢开,那东西在地上滚动着,一直滚动着,然后消失在了某一个节点——那是地面从平坦转为垂直的位置,从那个地方开始,整个地面缺失了一部分,或者说不再延伸,能够证明那里还有东西的……不,无法证明,那里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仿佛把这个城市直接砍去了一半,两个部分的中间只有无法看见任何东西的深渊,现在,他们就站在这条边界上,不过没有那么近,至少还有几十米的距离。
“我不知道。”
另一个人摇摇头,他们感受着风吹过脸庞的温度,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太阳也很明媚,这里的天气非常晴朗,是这阵子最好的一天,所以,他们从家里走了出来,来到这里,享受着如此美好的一天。
下面传来一种微弱的声响,他们并不在乎,那些东西不论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在谈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们都没有给予这一份话题任何的尊重,似乎谈论的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听说这几天音乐厅有一场新的演出。”第一个人说,“我昨天看见门口挂上新的海报了,这一次的音乐是古诺女士写的……虽然我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之前看到过,她在演出职员表上经常出现,但作为一个创作者的话……我应该是没有什么印象,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兴趣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去看看。”
“那到时候一起吧。”
——高大,以及宏伟,无数金属方块组成的外墙在这一个平缓的坡度上展开、包裹,天空的颜色映照在这镜面外墙上,有一种边际模糊的视觉,外墙上抽象的鸟形方块图案在凝固的建筑中萌生出一种奇妙的动态。
——这一个建筑外观镶嵌有几种不同形状的鸟,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十万只,它共有四种色调,从浅灰色到黑色,宛若一次盛大的起飞。
爱乐音乐厅,这是这个地方最漂亮的建筑物之一。
“下一次拼合暂定为三个小时之后。”
在兜兜转转片刻后,第一个人终于开始谈论‘正事’,他指了指远处,在那里,一个区块悬浮在空中,和这里的距离……算是有一段距离,从肉眼可见的范围来说,至少也有数千米,呈现在他眼中的几乎是一个小小的块状物,黑色的块状物。
真的是黑色吗?
当然不是,它的黑色只是呈现在人们眼中的状态,毕竟现在的距离太远了,远到这些存在于两者之中的东西足以阻碍他们窥见一切的目光,不过这也不重要,他们今日的工作并不是观察那里,而是检查‘这里’,确保这里的装置依旧能够启动。
——它只是伫立在这个地方,便足以证明它作为宏伟存在的高尚。
“校准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从拼合度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对面的结构有没有出现新的变化,我记得上个月的拼合……他们当时没有对接好结构,导致了长达了四五分钟的地震来着。”
——城市是拥有边界的,城市的边界是不规则的悬崖,这些悬崖有自然形成的物质,也有精细的钢铁和机械构筑,整个城市都是天使设计的一块区域,而在边缘之外还有各种不同的城市区块,这些区块的地理位置并不固定,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位置上的移动。
“从拼合上还是需要多用点心。”第二个人说,“这一次的拼合将会持续三天,他们准备尝试一下合并排放的效果。”
“东西更多了?”第一个人问。
“当然,东西更多了,只要有新的人出生,只要有新的东西被制造出来……他们不还从各种地方弄来新的材料?研究了一段时间总算是有一些结果,在彻底安装好之前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出现。”
“都这么多次了,感觉应该不会有新的问题了吧。”
“你的上一任就是这么走的。”第二个人瞥了他一眼,“他的死状现在还是新人入职必须参观的课程,我记得你当时也看到过……怎么,现在反而不害怕了?”
“那还是有点怕的。”
检查,不断检查,这就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沿着这条用于拼合的边缘行走,目光扫过那些嵌在地面上的复杂仪器,在那里,大量机械结构和仪器都镶嵌在地面之中,这些装置由哑光的金属和偶尔闪烁的蓝光指示灯构成,它们看起来像是一道迷你的城墙,扎根在着这座城市的断裂处,维持着某种看不见的平衡。
第一个人蹲下身,用手指抹过一块仪表盘表面的灰尘,露出底下稳定跳动的绿色数字。
“读数正常。”
他头也不抬地说着:“时间和我们的时间是一致的,不需要调整新的时间。”
第二个人仿佛在学习一般看着地面上的那些数字,他试图从这些数字之中找到某一种关联性,正如第一个人所说的,在他之前还有一位‘前任’,他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得到这一份工作,而参与到拼接的过程之中,这确实是第一次。
所以,他必须仔细了解,仔细钻研,直到自己能够学会这一切。
作为这里的‘耗材’,这是他必须学会的。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不论怎么呼吁着自由与平等,最终,他们仍然能够分化出不同的阶级,从权力、地位、财富甚至是容貌上将同类分出个三六九等,似乎这么做就能够彰显出自己不是那些人眼中的‘底层’,更为神奇的是,哪怕自己本身已经位于低的阶层,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将一部分人定义为比自己更低的层级,不论这个定义是否会被其他人接受。
他们两人便是如此。
他们将下面的‘那些人’称呼为‘那些东西’,仿佛用‘东西’来抹去那些人作为人的概念,就能够证明现在的自己和那些人已经完全不同,虽然这么说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至少,从大致的生理结构上来说,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还有两小时三十分钟。”
检查这些仪器需要仔细,最大能够接受的误差在三秒钟之内,往好处想,这种庞大的机械至少给了他们三秒钟的时间来进行一种校准,只需要足够仔细……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这句话并不会造成意料之外的结果,毕竟,这是理论知识和实践结合之后的完美产物。
“今天他们在做什么?”
“老样子。”第二个人说,“他们负责的位置和我们正好完全相反,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天不会有碰面的机会,除非他们哪根筋搭错了跨过整个城市来到我们这边,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这么闲。”
“或许。”
当然,只是‘或许’而已。
啪嗒。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第一个人问,“我感觉我好像听见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没听见。”
啪嗒。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一种脚步声,缓慢,也不怎么稳定,只是那声音出现的地方不太对,他看向前方,更具体一点,他看向了那用于拼接的边界,道路在那个地方消失,折断,朝着下方转折。
声音是从那里过来的。
“……怎么会呢?”
这应该是一种脚步声,一种‘行走’一样的脚步声,但,怎么会呢?那是垂直的地方,完全垂直,甚至朝着内部收敛了不少,这样子的结构有什么样的人能够走在上面?不论是什么人都应该没有办法,这个城市可不讲理,如果想要在这里通过某些非自然的手段来达成这样子的目的,城市本身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接受过的训练让他在此时做出了每一个受过训练的人都应该做出的行为,他拿起了自己的工具——一个大约两米长的金属物体,那看起来是一个长枪模样的结构,只是头部并不是锐利的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机械结构,它并不是静止的,几条细小的线路连接着这个结构。
这是工具。
当然,这也是一种武器,只要它具备一定的长度和硬度,他就可以作为武器存在,事实上,人本就善于用各种东西当做武器,只要那不是什么太过于柔软的事物就好。
他将那个工具抓稳,扭转其中的某一个部分,于是,这个工具的前端就开始进行一种微小的改变,从一种看起来用于修缮什么东西的工具,逐渐伸出了一点锐利的部分,那一小块锐利之处,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一个人的身体,洞穿一个人的胸腔。
人?
“你负责写报告,不论一会儿是什么东西,这都算是一种状况外的事件。”第一个人这么说着,朝着声音的来源处靠近了些,“这也是你工作的一环,时间、地点、人物和我们经历的事情,这都是需要写到报告之中的。”
“我明白。、”
于是,等待着,继续等待着,等待着那声音逐渐靠近。
啪嗒。
“我看见了。”大约过去几分钟之后,第一个人才继续开口说到,“……那好像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