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带着同情、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对他之前得意模样的无声嘲弄。
而此刻，坐在主席台中央的发改委主任苗正岩，内心的震荡远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剧烈、都要复杂。
当苏哲刚开始提及“储能”时，他心中还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蔑，认为这是京海在绝望下的哗众取宠，甚至是昏招。
随着苏哲层层深入地阐述方案细节，抛出一个个惊世骇俗的数据，他的脸色从最初的平静，到微微蹙眉，再到难以掩饰的惊愕，最后化为了深深的震撼！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住了面前的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震惊！不解！甚至有一丝...骇然！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不，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和布局！
他原本以为，这一次的事情，凭借他发改委主任的身份，凭借高层隐约传达出的“平衡”意图，凭借黄江市确实不俗的条件和他亲自下场调研造势，已经是十拿九稳，可以轻松地将苏哲这个风头正劲的年轻人“压”下去，将项目顺理成章地放到黄江，完成一次微妙的政治平衡。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这个苏哲，这个年纪轻轻的市长，竟然不声不响地准备了这样一份石破天惊的方案！
所有的技术难题，成本质疑，运营挑战...他全都想到了！
而且给出了清晰、有力、甚至堪称完美的解答！
那份从容，那份笃定，那份对数据和技术的精准掌控，根本不像是一个地级市的市长，更像是一个浸淫行业数十年的顶尖专家和战略家！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苏哲早就预料到了可能存在的“非技术”干扰，所以他干脆跳出了传统的竞争维度，直接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构建了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优势！
这已不是简单的项目方案竞争，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瞄准命门的绝地反击！
苗正岩感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他之前在高调调研黄江时说的那些倾向性明显的话，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回旋镖，扎在了他自己身上。
在苏哲这份无可辩驳的方案面前，他之前所有的暗示、所有的铺垫，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偏袒？现在还怎么偏袒？
将项目定给黄江？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城市？
没办法了！彻底没办法了！
苏哲的解决方案，带来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经过他刚才那番淋漓尽致的阐述和专家们的现场验证，已经清晰无比地表明——它完全碾压了其他所有备选城市！
经济效益比条件最好的黄江市，还要强出不止一筹！这已经不是量的差距，而是质的代差！
这还怎么玩？
就算他苗正岩是发改委主任，就算他有一千个理由想要“平衡”，在这样绝对的实力和效益面前，任何理由都站不住脚！
强行将项目给黄江，别说在场的专家们不会答应，消息传出去，舆论会哗然，上级会问责，他苗正岩将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能背上阻碍国家新能源战略发展的骂名！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彻底击败的挫败感，席卷了苗正岩。
他纵横官场数十年，经历过无数风浪，却很少像今天这样，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感到如此被动，如此...无可奈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缓缓转向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刘萍。
刘萍此刻，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听着儿子在台上沉稳自信、条理清晰地抛出那个惊天方案，看着台下专家们从质疑到震惊再到狂热认同的眼神变化，感受着会场气氛从沉闷到沸腾的逆转，刘萍的心，像是被浸入了温暖的泉水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喜、激动和骄傲！
她放在膝上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努力维持着作为发改委副主任的端庄仪态，但嘴角那压抑不住向上翘起的弧度，和眼中闪烁的晶莹光芒，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澎湃。
她没有想到！
真的没有想到！
在所有人都认为大局已定，在苗正岩几乎已经明牌支持黄江，在家族都劝他隐忍接受“平衡”的现实时，她的儿子，苏哲，竟然真的能够绝地翻盘，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堂堂正正、无可匹敌的方式！
这不是依靠家族的荫庇，不是依靠她这个母亲在部委的运作，甚至不是依靠任何盘外招。
这是纯粹凭借超前的战略眼光、对产业技术的深刻理解、以及那份敢于突破常规、打造绝对竞争力的魄力和执行力！
“这就是天赋么？”刘萍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充满了作为母亲的自豪，“儿子，了不起！你真的...太了不起了！”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苏哲是真真正正地，用他那无与伦比的才华和扎实的工作，战胜了看似不可撼动的权力“黑哨”！
他用自己的方式，扞卫了京海市的利益，也扞卫了公平竞争的底线！
就在这时，苗正岩那意味深长、带着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刘萍同志，恭喜啊，生了个好儿子。”
这句话，将刘萍从激动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迅速收敛了一下外溢的情绪，转过头，迎上苗正岩的目光。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属于官员的沉稳和大气。
“苗主任，”
刘萍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昂扬。
“这不仅仅是我的喜事。这是恭喜我们国家，在新能源发展道路上，找到了一个更优、更具前瞻性的解决方案！京海市的这个方案如果成功落地，将极大推动我国绿电产业的实质性腾飞，解决大规模新能源并网的世界性难题！这才是真正值得恭喜的大事！”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回应了苗正岩的“恭喜”，又将格局提升到了国家战略层面，巧妙地避开了个人得失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