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在家没过完一个完整的假期，她被急召回了部队……
军用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漫天尘土，沙砾打在迷彩服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柳如烟踩着登机梯跳下来时，裤脚还沾着边境丛林的腐叶泥点，领口别着的军牌被汗水浸得发亮——这是她连续潜伏一个月后，第一次踩在熟悉的营区地面上。
“柳队！人都抓齐了！”负责接应的特战旅士兵小陈跑过来，手里攥着沾了油污的交易账本，眼神却忍不住往柳如烟头上瞟，憋笑憋得腮帮子发鼓，“那、那假发……颜色还挺时髦。”
柳如烟抬手扯掉头上那顶粉紫渐变的长卷发，假发丝缠在指尖，带着廉价发胶的刺鼻气味，她嫌恶地把假发揉成一团塞进证物袋，露出底下被压得有些贴头皮的黑色短发。
“少贫嘴，通知技术队把账本拿去破译，另外，把我那身作训服送到更衣室，这衣服我一秒都不想穿了。”
她身上穿的是件露脐的黑色吊带，外面套着件破洞牛仔外套，牛仔裤膝盖处划开两道大口子，露出贴了创可贴的皮肤——这是为了伪装成“混社会”的太妹特意准备的行头，最让她膈应的是手上的美甲。
十指涂着五颜六色的甲油胶，指尖粘满了水钻和亮片，每次握枪都得蜷着手指，生怕亮片刮到扳机护圈，夜里潜伏时甚至能反光，好几次差点暴露位置。
走到更衣室门口，柳如烟正低头抠着指甲缝里残留的亮片，就看见门口站着个身影。
那人穿一身笔挺的陆军常服，肩章上的标识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领口的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手里端着个印着“陆航旅”字样的保温杯，正是米蓝。
柳如烟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和米蓝不算熟，只在三年前的跨兵种联合演习上见过两次——当时米蓝作为陆航旅的战术指导，因为指出特战旅潜伏方案的漏洞，和她的老连长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用实弹演练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是全军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柳同志，恭喜完成任务。”米蓝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像湖面，目光却落在她满是亮片的指甲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柳如烟侧身让她进门，随手关上门挡住外面的训练口号声。
“米副旅长找我，有事？”她靠在铁皮储物柜上，继续抠着指甲上的水钻，一片银色的亮片掉在地上，滚到米蓝的皮鞋边。
米蓝弯腰捡起亮片，放在掌心捻了捻，又抬头看向柳如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找你，是想请你去带女兵新兵连。”
她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掏出一叠资料，放在储物柜上，最上面一页印着“新兵连刺头名单”。
“这批新兵里有几个性子野的，常规训练方法管不住，我看过你去年带队抓捕毒贩的报告，手段硬、心思细，是最合适的人选。”
柳如烟扫了眼资料上的名字，指尖在“汤小米”三个字上顿了顿——系统早就告诉过她，这是米蓝的女儿。
她扯了扯唇角，把资料推了回去，水钻刮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米副旅长，承蒙厚爱，大可不必。”
她站直身体，牛仔外套的破洞晃了晃，露出腰侧训练留下的浅疤。
“新兵下连要三个月，这三个月我能回特战旅复训，把卧底任务落下的射击成绩补回来；能整理完边境毒贩的审讯记录，帮技术队完善数据库；就算去炊事班帮厨，都比带新兵有意思——我没那个闲工夫跟她们磨嘴皮子。”
米蓝没接资料，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依旧平静：“柳同志，新兵连需要你这样有实战经验的教官，她们未来可能要面对的不是操场，是战场。”
“那也轮不到我。”柳如烟抱起胳膊，眼神冷了下来，“米副旅长，我们所属单位不同，你是陆航旅副旅，我是特战旅突击队长，调动人员得走正规流程——你找我上级签字了吗？跟特战旅政委报备了吗？万一我明天接到紧急任务，你能替我去边境蹲点？”
更衣室墙上贴着“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标语，红色的字迹在白炽灯下格外刺眼。
米蓝沉默了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把资料重新推到柳如烟面前，指尖压住纸张边缘：“柳同志，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
柳如烟抠亮片的动作猛地一顿，抬眼看向她，眼底的讥诮藏都藏不住。
“不是商量？难不成你是在给我下命令？”
米蓝没说话，只是从文件袋里又掏出一份文件，封皮上印着“陆航旅新兵连教官任命建议”，右下角盖着陆航旅的公章，墨迹还带着点新鲜的光泽。
她把文件摊开，指着其中一行字：“我已经跟陆航旅党委提了建议，他们同意让你临时借调过来，为期三个月。”
“临时借调？”柳如烟嗤笑一声，伸手拿起文件，纸张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米副旅长，你是不是忘了？特战旅和陆航旅是平级单位，借调人员需要双方党委协商一致，你单方面提建议，算什么事？”
她往前迈了一步，身上还没散去的卧底“狠劲”瞬间压了上来，眼神像淬了冰。
“再说，你敢不敢现在给我上级打个电话？就说你要调他手下的突击队长去带新兵，看他同不同意。”
更衣室外面传来士兵的训练口号声，“一二三四”的喊声整齐划一，却压不住室内的火药味。
柳如烟盯着米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戳破那层窗户纸：“米副旅长，全军都知道你刚正不阿，当年有人想托你调去机关，你都直接拒了，怎么现在为了自己女儿，就学会走‘特殊渠道’了？”
她指了指资料上“汤小米”的名字：“这批新兵里的刺头，不就是你女儿吗？你找我去带新兵连，无非是想让我‘特殊关照’她，把她管得服服帖帖，对吧？”
米蓝的脸色终于变了，原本紧绷的嘴角微微颤抖，指尖攥着保温杯的把手，指节泛白。
她低下头，抬手按了按眉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是在掩饰被戳穿后的狼狈。
过了几秒，她才重新抬起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依旧带着坚持。
“柳同志，汤小米是我女儿，但我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关照’她，是因为我知道，你能把她教成一个好兵。”
“好兵不是靠‘借调’教官教出来的。”柳如烟把文件扔回柜子上，纸张散落一地。
“米副旅长，我的时间宝贵，没空陪你耗。要么找我上级走正规流程，要么，就请你离开——我还要换衣服，去帮卧底的同志写报告。”
她说完，转身拉开储物柜的门，把那身露脐吊带和破洞牛仔扔进去，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作训服。
更衣室里静得能听见她解军靴鞋带的声响，米蓝站在原地，看着散落的文件，背影挺得笔直，却难掩一丝落寞。
柳如烟套上作训服，拉上拉链时余光瞥见米蓝弯腰捡起文件，指尖轻轻拂过“汤小米”的名字，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心里顿了顿，却没回头——她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但前提是，这命令得走在规矩的框架里。
“柳同志。”米蓝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如果我能说服你上级，你愿意试试吗？”
柳如烟系鞋带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人穿着笔挺的作训服，眼神锐利，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亮片的痕迹。
她扯了扯唇角，没说话，只是推开更衣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