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春花应了话,她先是小心地将新烤的肉递给傅桉,然后开口道:“我族在活着的第三个季节会获得交配的能力,胜在孕期只需15天,往往都能在化作虫蜕前留下子嗣。”
傅桉闻言,又嗤笑了一声。
“然后依旧是一群好骗的蠢货。”
察觉到易轻朝和林晚林的目光,傅桉表情微变,轻启红唇继续道:“她们一族交配后,会下意识地保护伴侣,那些修仙盗没少用这招骗她们自愿献出虫蜕,或者是虫茧。”
“一群蠢货。”
傅桉的话难听,偏偏春花也不生气,只是适时地递上自己的帕子给傅桉擦了擦嘴角。
她的嗓音软着,“是,别气了。”
她并不觉得傅桉的话难听,恰恰相反,她听出了傅桉的恨铁不成钢。
她们一族,妖心柔软,从前的确不少前辈被人所骗,最后丢了性命。
所以她们如今的传承中,都会明确让众族人警惕非我族人的示好。
易轻朝和林晚林看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最终还是由林晚林开口。
“我说…这些是不是,不适合我们这些外族人听。”
春花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这可是我族的秘密。”
还没等林晚林再次开口,春花就再次看向傅桉。
准确地说,是看着傅桉的右侧手腕。
“可她身上有我族前辈的茧。”
“她的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可她没有吃我族前辈的茧。”
“可见,她是我族前辈的挚友。”
傅桉的眸光凝了一瞬,随后轻笑了一声,“我怕吃了蠢货的东西,也会变成一个蠢货。”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指尖始终摩擦着右侧手腕内侧,那里有一点细微的鼓起,若是仔细贴近看,能够看出是皮下藏了物件。
四季春境作为真境,除了境内环境始终为春季之外,与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
会有日升月落。
傅桉轻飘飘地落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抬眼就是半空的月亮,被云遮了一半,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树影落在傅桉的脸上,明明灭灭地看不真切。
她的指尖划过右侧手腕,轻挑就从破开的皮下挑出一个翠绿如翡翠的虫茧,只有一节指节那么长,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乐风…”傅桉的嗓音轻轻的,像是怕扰乱了谁的梦。
傅桉从前,的确认识一个四季虫族的人。
那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或者说…是在她两百岁的时候,那个四季虫是一个…胆小又乐天的性子。
名叫乐风,是四季虫一族中幸运的那种妖。
顺利地结茧。
顺利地破茧。
不太顺利的……忍下吞食茧的本能,将茧藏在了傅桉的右侧手腕内。
傅桉至今还能想起,她那时在月下,眼睛明亮得惊人,似乎比那日的圆月还要亮一些。
“阿桉,收下我的茧吧。”
“盯着你的人太多了,就让我的茧替我护着你。”
“为什么要叫乐风?因为…我想当快乐又自由的风。”
那时的傅桉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当风。
只以为风是自由的,是捉不住的。
代表着,乐风会一直逃过所有人的黑手,成为四季虫一族活得最久最久的那个妖。
死去的七百多年真的太久了,久到傅桉已经记不清乐风的脸,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只有那双亮的惊人眸子,和在耳边轻飘飘的话语。
“阿桉,我族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我没办法跟着你走。”
“但你在外,身边的每一缕吹过的风,都是我。”
“这才是……我叫乐风的原因。”
那夜床榻之上,两人侧身而眠,乐风贴在她耳边的声音极小,偏偏傅桉并未睡着,将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听了下来。
偏偏……
偏偏一切,最后都如水中梦。
傅桉微微合眼,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四季虫茧,良久才呼出一口气。
记忆在脑海中翻飞,最后又落在了七百二十年前的那一日,那个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和落在她脸上炽热的泪。
“阿桉……”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
再然后是什么呢。
不记得了。
她死前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一刻。
她甚至都没有看清乐风的脸。
那些记忆太远,远到若不是今日到了四季春境,她险些都要忘了身上还有四季虫茧。
树下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傅桉的回忆,她轻叹了一口气,将那枚四季虫茧塞回右侧被划开的手腕内,皮肉自动合拢,将四季虫茧向下藏了又藏。
傅桉垂下眸子往下看去,是春花。
春花也在此时抬头看向傅桉,“介意我上来吗?”
看到傅桉摇头,春花脚尖轻点,像是一只绿色的蝴蝶一样落在了树枝上,“刚才的那个,是前辈的茧吗?”
傅桉点了点头,“嗯~是她留下的。”
春花轻笑了一声,“那前辈,应该很喜欢你。”
“我族在结茧期间会消耗大量的妖力,这些妖力都会在破茧的那一日落在茧里。”
“献出虫茧,对我族来说,就像是——自愿赴死。”最后四个字,春花没有半分的迟疑。
春花的眼神又一次落在傅桉的身上,“我不知道前辈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这证明你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吗?
傅桉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那些过往在脑海中翻飞,似乎是要找出一点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的证据。
很可惜。
没有。
“我不是。”傅桉指尖如往常一样缠上鬓边的发丝,“我不是什么很好的人。”
或者说,她傅桉无论是在当初的道门,还是在如今的道门,都算不上是一个好人。
更别说是什么很好很好的人。
春花闻言,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觉得你好的人,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会觉得你好。”
傅桉少见地沉默了片刻,她并不记得自己对乐风做过什么很好的事情。
只是年少轻狂时,随手救了一把,给了她一个在道门的容身之处,在她的眉心留下了属于傅桉的灵力烙印,证明她是自己护着的人。
除此之外呢,似乎什么都没有。
而这些对于傅桉而言,不过是随手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