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洲远看到赵云澜这般凄惶无助、泪眼婆娑的模样,与她往日在大同村时那份带着贵气的从容截然不同,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地步。
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沉稳,回应道:“赵先生,我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赵云澜狂跳不止、几乎要挣脱胸膛的心脏,稍稍落回去了一些。
久违的让人心安的感觉,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可理智告诉她,自己身上消去的压力,已然全部转移到了顾洲远身上。
她美丽的眸子中涌出深深的愧疚,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用力点了点头,泪水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连忙用袖子去擦,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母后……母后她……”
皇帝赵承岳看着妹妹这般失态,眉头微蹙,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沉声道:“顾卿,事不宜迟,这便为太后诊视吧!”
“是,陛下。”顾洲远不再多言,在赵云澜和一名引路太监的带领下,走向内殿的凤榻。
苏汐月此时上前扶住犹在哭泣的公主,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道:“云澜姐姐别急,远哥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没事的。”
赵云澜看到苏汐月,眼中又多了几分真切的欣喜,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在这深宫之中,她最绝望的时候,能同时见到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于她而言,已是黑暗中的莫大慰藉。
然而,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远嫁吐蕃和亲,此生或许再难相见,还有母后那危急的病情,这份欣喜便化作了更深的酸楚。
虽说她平日里稳重淡然,但到底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女子,生离死别一同向她压来,几乎快要将她的心脏揉碎。
“咱们走吧,给远哥打打下手。”苏汐月扯出一个笑容,拉着赵云澜朝着内殿行去。
她虽不通医术,但心思细腻,或许能帮上忙,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顾洲远独自面对这宫闱深处的压力。
内殿的药味更加浓重,还混杂着病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
凤榻之上,皇太后形容枯槁,面色青紫,胸膛微弱而艰难地起伏着,那“嗬嗬”的喘鸣声如同拉锯,听着就让人揪心。
一群御医候在榻旁,时刻观察着太后的情况,大气不敢出。
见到皇帝带着顾洲远进来,不少人都偷偷松一口气。
这人应该就是公主所说的神医县子里,总算是撑到这个时候,有人来分担他们的压力。
太医院院正低垂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顾洲远,倒要看看这个被陛下和公主寄予厚望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惊人之举。
顾洲远走到榻前,并未立刻号脉,其实他也不懂号脉。
他先仔细观察太后的面色、唇色、呼吸的形态,并侧耳细听那哮鸣音的特点。
这番做派,倒是有几分医者的模样,让院正心中稍稍收起了几分轻视——至少不是一来就胡吹大气。
“诸位大人,”顾洲远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太后娘娘的病情,还请各位简要说明一下,之前用了哪些方子,效果如何?也省得顾某再从头摸索,耽误时间。”
皇帝冷冷看了呆愣的太医院正一眼。
院正心里一咯哒,连忙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包括太后多年的肺疾病史,此次加重的过程,以及太医院用过的方剂和效果,尽可能详细地告知。
其他御医也偶尔补充几句。
顾洲远静静听着。
结合自己有限的现代医学常识,这病情像是严重哮喘或慢阻肺急性发作的特征。
他之前看了赵云澜的信,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个模糊的判断。
也偷偷做了一些准备,现在看来,跟他之前的猜想大差不差,呼吸道严重痉挛,痰堵,缺氧。
其实不需要知道具体是哪种病,反正核心问题差不多。
在古代,没有支气管扩张剂、激素和有效的抗感染药物,更没有氧疗支持,这确实是足以致命的危重症。
他点了点头,看向皇帝:“陛下,太后娘娘此症,乃沉疴引发急症,痰浊壅塞肺络,气道痉挛闭塞,兼有正气衰微之象。”
“常规汤药恐难以速效,且娘娘此刻吞咽困难,吸收亦是问题。”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反正说得越玄乎越好,大方向朝着肺疾喘疾靠拢就行了。
果然那些太医听了他的这话,脸上怀疑的神色少了很多。
皇帝急切道:“那该如何是好?”
顾洲远从容道:“臣需先用特殊之法,缓解娘娘气道痉挛,助其排痰,稳定呼吸。”
“此法与太医院常规手段不同,或有些许风险,但已是目前最可能见效之法,请陛下与公主定夺。”
他话说得明白,有风险,但也是唯一希望。
皇帝蹙眉问道:“风险几何?”
顾洲远想了想,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粗暴。
按照在出发之前就拟定好的策略。
用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支气管扩张剂进行雾化吸入,强行扩张气道,缓解痉挛。
如果痰堵严重,他甚至考虑用吸痰器辅助排痰。
这在他前世只是基础的急救措施,但在这里,无疑是惊世骇俗的。
这些东西一时无法解释来源,但他身上难以解释的事情太多,他无论如何也是圆不过去的。
干脆就不圆了,让自己多层神秘面纱,或许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更能掌握话语权。
“风险在于,此法前所未有,臣亦无法保证万全,但若不用此法,依太后娘娘目前状况,恐难撑过今夜。”
顾洲远实话实说,没有夸大,也没有掩饰。
这话让皇帝和赵云澜的脸色更加苍白。
赵云澜看向皇帝,这决定,还是要由兄长来做才行。
这般沉重的压力,她一个女子,实在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