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阿芜觉得很好,她的阿昭,值得元州城,乃至西启为他悼念三月。
可她的阿昭,虽然在她眼前消失了,她仍旧觉得,他没有死。
会在某一个角落等她。
这身丧服,若不是因为宋夫人,她不愿意穿的。
她的阿昭,从来没有离她而去。
看着前来悼念的人,形形色色。
有中州而来的,有隔壁离州的,阿芜看着那人,他们在离州时,还有一面之缘来着。
来人,都在安慰她,安慰宋夫人。
可阿芜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
或许是这一路上,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她记得,宋夫人说过,宋绫昭的信是月前寄出来,那时候,他们在什么地方?
阿芜算了一下日子,那时候他们在藏忧谷。
她猛地抬头,正好看着悼念的人对着她说道。
“别太难过,逝者已矣,生者应该好好活下去。”
阿芜看着那人的脸,好像是元州城的一个大户。
他们不是她,不懂她的心情,又怎么能理解她呢?
人人都来安慰她,可死了挚爱的又不是他们!
不,宋绫昭没有死。
阿芜立马摒弃掉脑海中的想法。
她抽回思绪后,看着那人朝着她鞠躬,她也回了一礼。
随后,她呆呆看着香炉里的三炷香,眼神随着烟雾飘浮。
宋夫人脸色惨白,声音哽咽着道谢。
听见他们的安慰之后,好几次都险些昏厥。
她其实不理解,这些开悼念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将别人的伤疤揭开。
栩析站在他们的身后。
同样淡漠的看着这些人。
阿芜来后的第二日。
中州来人了。
是阿芜的老朋友,皇后娘娘和谢江雨夫妇。
这次皇后还带了宋绫昭的侄子,一个粉嘟嘟的奶娃娃,是阿芜见过最可爱的孩子。
孩子太娇气,周岁时便被封了西启的太子。
甚至要到年底才四岁,现在的他,是西启最金尊玉贵的小太子。
谢夫人舒言兰也有孕在身, 她看着阿芜,几次想开口。
最后都化成了眼底深深的愧疚。
阿芜也看不懂,她为什么要愧疚。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幸福美满,阿芜的心像是火烧一样。
她真心的祝福他们,也不嫉妒,可就是心中酸涩。
她的阿昭,明明那么好的人。
为什么会落到一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不……阿昭没有死!
阿芜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洗脑。
悼念过后,皇后将阿芜带走了,栩析则是被迫留下来带小太子玩耍。
虽然说栩析是桃花殿金贵的小公子,可和西启独一份的小太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没办法,没有带过小孩的栩析,只能用柳枝变戏法哄着小太子。
星愁和星泽守在门口,两个人看着神色都不好,眼眶凹陷,显然最近没有休息好。
其实宋绫昭信中说了,镇国公府即将换人,他们若是愿意留下辅佐新任镇国公便可以留下。
若是不愿意,可自行离开,宋夫人会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钱财。
尽管他们并不缺钱财。
宋绫昭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才安然的陪着她去虚海。
才去赴死……
每每想到此,阿芜的心就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
好像很多时候,阿芜都在责怪自己,若是宋绫昭没有认识她。
没有和她一起去虚海,会不会不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宋绫昭会结婚生子,会有自己幸福的一生。
这时候,他也会在院子中逗弄幼子,夕阳也会这样洒在他身上。
地上也会倒映出斑驳画影。
这样她也能接受,宋绫昭那样好的人,值得幸福快乐的一生。
就算和他幸福一生的人不是自己。
皇后让人给她倒茶,看着她落寞的样子。
温声说道道:“阿芜姑娘,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秋天,彼时的落枫院,还有一棵歪脖子的枫树。
“阿昭月前就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了母亲,一封寄给了圣上,连谁来接替镇国公府最合适都安排好了。”
“其实你不必内疚,阿昭不会怪你,宋家人也不会怪你,甚至都会感谢你,你不必活在自己的牢笼中。”
“让自己困住一生。”
“阿芜姑娘,你不但带回来了阿鸢,也给了阿昭完整的人生,我们都很感谢你。”
阿芜看着那盏茶,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们人人都来安慰她,明明她看到了皇后娘娘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
明明短短十日,就消瘦了十来斤的宋夫人,他们每一人,都比阿芜需要安慰。
她其实不想再次谈论这个话题。
阿芜道:“皇后娘娘,这些年还好么?”
皇后一愣,没有想到阿芜会问出这个问题,她看着阿芜,有一瞬间的疑惑。
好像在阿芜的脸上看不到悲伤。
皇后道:“日子就和从前那般,没有什么起伏。”
空气瞬间安静,其实阿芜和皇后都是不擅长交谈的人,许久之后。
阿芜还在盯着那茶水看,盯着门外的小太子看。
许久之后她才道:“所以,谢江雨是来接替元州城守城将军的么?”
皇后点点头。
阿芜心中有些难过,甚至已经有些慌神。
“镇国公的位置都换人了,那宋夫人怎么办?”
“我想将母亲接去皇宫,在那里养老吧。”
阿芜想着皇宫的高墙大院,待在里面,得有多寂寞?
她只是问了一句:“宋夫人愿意么?”
皇后娘娘点点头:“我还没有和母亲说过,母亲是圣上的老师,就算阿娘疯癫了十几年,但教教小太子启蒙,还是可以的。”
“也行,给宋夫人找些事做,或许她的心情会好一点,再加上小太子那么可爱,会抚平宋夫人的伤口。”
皇后点点头。
她看着阿芜,说道:“明日就是阿昭进祖坟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