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彝此举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骑兵聚集在一起,并丧失机动性。
傻子都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可那里有这些将士们的家小。
有自己的妻儿。
他们可以死,她们也可以死。
但这些将士们却不能让妻儿死在自己前面。
带着滔天的杀意,关彝他们轻而易举就凿穿了敌人的包围。
并帮助贾褒她们再次杀退了羌人的进攻。
司马楙的身上已经挂彩。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爆发出来这么大的能量。
要是早一点这么做的话,我也能成为一代名将吧!
司马楙喘着粗气来到关彝身边。
关彝生平第一次对司马楙投来一个敬佩的眼神。
这个眼神让司马楙强忍着疼痛挺直了腰杆。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能叫自己逃跑将军!
我司马楙从今往后只有一个大汉归义侯的名头!
看着又一次冲上来的敌人,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搏命的时候到了!
另一边,杨稷喘着粗气好不容易从敌人的包围中透阵而出。
数次拼杀,身边的弟兄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三千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两千人不到了。
虽然对面遭受的损失要比自己大。
可对面的人数要比自己多的多。
杨稷甚至都能感受到身下的坐骑传来的阵阵颤抖,那是脱力的表现。
身后同样是一阵沉闷的喘息声。
这些老兄弟还能跟着自己冲几次?
一次?两次?还是三次?
不管了,总得给妻儿挣一条活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杨稷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
“弟兄们,杀!”
“杀!!!”
羌人首领面色平静,心里却在滴血。
这一战,他机关算尽,占据了所有的先机。
却依然没能轻松的拿下这群汉人。
这三千汉军还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别的士兵死了就死了。
可身边这一万多人,那是维持自己部族统治的根本。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收手是绝对不可能收手的。
就算是赔本买卖,也得把这件事干完!
“吹号,不死不休!”
羌人首领毫不犹豫的下令。
就在此时,战场上响起了一声疾啸。
这一声疾啸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紧接着又是好几声同样尖利的啸声。
“是鸣镝!”
立刻就有人分辨出来是什么声音。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峡谷的另一端。
关彝他们立刻回头望去。
只见几骑从峡谷中飞快的冲出来。
在关彝他们的视野内再次朝天上射出几支鸣镝。
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援军到了!”
“是援军到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清晰的鸣镝声!
关彝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的援军会这么快杀到。
但他知道,既然援军来了,那自己就安全了!
就像当年在汉中,在箕谷道那样!
这一次,陛下又来救我来了!
“弟兄们,咱们的援军到了!”
“杀贼啊!”
关彝抬手指着身前的羌人,再次冲了上去。
司马楙二话不说的就一夹马腹跟着关彝一起冲了出去。
而在他们身后,是那些早就已经被仇恨和愤怒充斥了胸腔的汉军士兵。
所有人都咆哮着朝身前的敌人冲杀。
与此同时,一面和阵地中间竖着的那面汉旗同样颜色的旗帜从峡谷里冲了出来。
而在这面旗帜身后,是一个个和关彝他们长着同样面孔的袍泽。
“不要在这里停留,别堵了后面弟兄们的路。”
一个年轻的将领朝着身边的人吼道。
简单的分析了一下场上的局势。
这人再次吼道:
“黄明,你引一队人马从东边插进去,不求杀敌,只求搅乱敌人阵型!”
黄明闻言,将旗一打,立刻带着一队士兵冲杀了出去。
“世铭,你同样带人从西边插进去。”
“得令!”
“刘兄,你跟我一起,去帮关将军退敌!”
“好!”
几道简单的命令下达后。
年轻将领再次发力,朝着关彝所在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而在他们身后,源源不断的汉军士兵正在从峡谷中涌出来。
慢慢的汇集成一片汪洋。
这些生力军的加入,让战场上的形势开始一边倒。
草原部族向来只习惯打顺风仗,并不擅长打持久战。
能坚持这么久全靠首领赏赐带来的刺激。
此时看着对手像是望不到头的生力军的加入。
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便宜可占。
不少人开始萌生退意。
战场上,一个人的动作就能影响十个,十个就能影响一百个。
当第一个羌人士兵开始扭头逃走的时候,这场溃败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面对四散而逃的羌人士兵。
羌人首领根本没法约束他们。
而且不光是那些士兵,就连他都得赶紧逃走。
号角声再次在战场响起,但这一次却不是冲锋的号角。
而是撤退的号角。
有了这个信号,所有的羌人都逃的心安理得。
这个时候,没穿铠甲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们的速度快到汉军士兵望尘莫及。
很快双方就拉开了距离。
“停下!”
追出去一阵后,知道已经追不上的关彝下令停止追击。
杨稷也带着麾下的残兵退回本阵开始绞杀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敌人。
紧接着所有人开始缓缓后撤,以防敌人杀个回马枪。
直到所有人都聚拢到一起,目光所及再也没有站着的敌人的时候。
关彝他们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一眼看去,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第一声,并迅速的在阵地中传开。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他们活下来了!
“几年不见,你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
关彝拍了拍那个年轻将领的肩膀,不是廖文还能是谁。
刚才廖文冲到关彝身边自报身份的时候,着实吓了关彝一跳。
当年离开成都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廖文,居然已经长得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关大哥,你都离开成都六年了,我从军都快三年了!”
听到廖文的话,关彝也是一阵感慨。
是啊,从自己带着无常军离开成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的时间。
当年在廖化老将军面前磕头认父的毛小子,如今居然能带兵来救自己。
不得不让关彝生出一种时光匆匆之感。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哭声。
而随着这阵哭声的出现,更大的哭声开始在阵中爆发。
回头看去,之前还拿起武器对战的女人们这会儿一个个全部都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压力骤然消失,看着身边的惨状,闻着空中刺鼻的血腥味儿。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漫上心头,只能通过嚎哭来发泄。
连带着那些孩子也一个个的开始放声大哭。
“这是怎么回事......”
廖文看着眼前的场面,不明所以。
关彝摇了摇头:
“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等回去再跟你细说。”
这时,贾褒来到关彝身边,经历了一番战火洗礼的她身上多出一些别样的味道。
关彝立刻跟廖文介绍道:
“这是你嫂子。”
廖文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当年关彝和秦氏的婚礼,廖文也是在场的。
这会儿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嫂子。
不过廖文还是赶紧喊道:
“嫂子好!”
并示意身边几个讲武堂的同学一起向贾褒问好。
听到众人的喊声,贾褒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并点了点头。
随即便向关彝说道:
“女眷的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
“战死两千多人,还有三千多人受伤。”
“这三千多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我估计都撑不到天水。”
与此同时,司马楙和杨稷也来到了关彝的身边。
和廖文他们打过招呼之后,杨稷神情沉重的说道:
“这一战,咱们伤亡了七千多人。”
“实在是太惨了!”
关彝的心中不由得一痛。
塞外六年,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不过是伤亡这个数字。
这一战,居然就折损这么多人。
几个时辰之后,那些战死的将士的骸骨被收拢到一起。
营地里那些战死的妇女也同样登记了出来。
此时廖文他们也知道他们到达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这里面有不少是两口子一起阵亡的。”
拿着那份伤亡名单,司马楙的心都在滴血。
关彝和杨稷他们闻言,满嘴的苦涩。
营地里出生的孩子,最大的才不过两岁。
父母双亡,意味着他们从今天开始就成了孤儿。
“把弟兄们的尸体都收拢起来。”
“还有这些...这些姐妹的尸体也同样收拢起来。”
“夫妻俱亡的合葬在一处,其余的分开葬好。”
关彝下令道。
随着关彝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给那些战死的袍泽挖一个简单的墓穴。
下葬的时候,又是一阵嚎哭之声。
此战虽然己方损失巨大,但是收获同样也不小。
对面阵亡的人数,起码是自己这边的两倍。
那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大部分也没有被逃走的羌人带走。
毫不意外的成了关彝他们的缴获。
这也意味着,将来大汉会多出来很大一批骑兵。
夜色降临,所有人再次围坐在一起。
失去母亲的孩子由父亲抱在怀里安抚。
失去父亲的孩子由母亲抱在怀里安抚。
而那些双亲俱亡的,则由暂时还没有孩子的家庭安抚。
关彝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等回到天水,交给陛下处理。
而关彝也从廖文他们的嘴里知道了为何他们会这么快的支援到此地。
原来,在陇西三郡发生叛乱后不久,刘谌就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好机会。
同时也是一个锻炼讲武堂学子的机会。
便立刻让廖文他们这些讲武堂一期和二期的学子带人前往陇西郡。
既为夺取陇西,也为保护百姓。
因为两千多年的历史告诉刘谌。
这些人造反的初衷,或许只是反抗朝廷的压迫,为自己争一口饭吃。
可一旦他们尝到权力的滋味儿和好处。
就会立刻反身压到那些没有造反的百姓身上,并和之前的官兵一样掠夺他们的财产。
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他们掠夺的百姓,要么等死,要么加入,最终形成更大的危害。
刘谌想要陇西四郡,但是不想要一个千疮百孔的陇西四郡。
在临行前,刘谌给廖文他们的旨意很清楚。
只有放下武器的起义军才是值得拉拢的起义军。
剩下的那些,只管剿灭!
乱世当中,刘谌做不到花费心思去一一甄别,只能采用这种粗暴有效的方式。
廖文他们虽然单独带队的经验不多,可在讲武堂的基本功却学的很扎实。
再加上手里的兵都是正经八经的士兵。
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不是那些乌合之众的起义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杀到陇西郡后,很快就清剿了很大一批不服气的起义军,并以大汉的名义安抚百姓。
极大的维持了当地的秩序。
那些被打的缩在城池里不敢冒头的魏军倒是想借机从廖文他们手里捞点好处。
可廖文等人哪里会给他们机会,一顿暴打之后,魏军又乖乖的缩到城中不敢露头。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廖文他们见到了关彝派出的援兵。
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廖文便集结了黄明他们这些人前来救援。
因为大汉没有对袍泽见死不救的传统。
再后来的事,关彝就都知道了。
听完廖文的讲述,关彝不由得连连感慨。
若非陛下的大胆出击,自己可没机会等到廖文他们来救。
就在这时,贾褒也抱着关关来到关彝身边。
关彝再次正式向廖文等人介绍妻女。
听到关关的名字后,廖文的脸上泛起一丝古怪。
只是在火光的照耀下,无人发现罢了。
等到贾褒抱着睡着的关关去休息之后。
廖文才悄悄的来到关彝身边说道:
“关大哥,你知道吗?”
“你离开成都后不久,嫂子就为你诞下一女。”
廖文口中的嫂子自然是成都的秦氏。
至于贾褒,能喊她一声嫂子,也是看在关彝的面子上。
关彝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真的!”
“我女儿叫什么名字?”
廖文再次悄悄的说道:
“大名到现在都没起,陛下说你是她父亲,让你回来后亲自起。”
关彝脸上顿时露出感动之色。
陛下这是笃定自己可以平安归来!
原来这么多年,陛下一直在暗中关心自己!
“那小名呢?小名有没有?”
关彝脱口而出。
廖文点了点头:
“有!”
“叫什么?”
关彝迫不及待的问道。
廖文看着关彝郑重其事的说道:
“叫关关!”
紧接着又在关彝错愕的表情中再次开口道:
“陛下亲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