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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渐稀时,灵昀忽然从怀里摸出个陈旧的罗盘,盘面刻着繁复的星纹,指针在月光下微微颤动。林牧凑过去看,指尖刚要碰到罗盘边缘,就被灵昀轻轻拍开:“别碰,这盘认主,外人碰了会乱了指针。”

“灵昀叔,你这是要算什么?”林牧眨着眼睛,看指针在盘面上画着细碎的圈,最终稳稳指向他们六人站着的方向。

灵昀指尖抚过罗盘边缘的刻痕,低声道:“观气运。”他抬眼看向林恩灿,“你看这指针,聚而不散,像团拧在一起的绳。”

林恩烨靠在旁边的老槐树上,手里还捏着给小乞丐的糖画棍:“气运这东西,玄乎得很。”

“也不全是玄乎,”灵昀笑了笑,转动罗盘,指针划出的轨迹忽然亮起微光,在地面投下六个交叠的光点,“你看,恩灿的光点最稳,像定盘星;恩烨的紧挨着,带着股锐劲;灵骁的光点最亮,透着股憨实;灵澈的偏巧,总在缝隙里补漏;阿牧的跳得欢,却从没跑出过这圈……”

他顿了顿,指尖点向光点交叠的中心:“最妙的是这里,六股气缠在一块儿,谁也离不得谁。就像主炉和辅炉,少了哪个,火都旺不长久。”

林恩灿看着地面上的光点,忽然想起冰洞里那三个辅炉围着主炉的模样,又想起刚才林牧把糖葫芦塞给他时,糖渣蹭在他袖口的黏腻——原来这些琐碎的瞬间,早被气运悄悄记了下来。

“那我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吗?”林牧忽然问,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灵昀收起罗盘,拍了拍他的头:“只要这六合堂的灯还亮着,只要你们六个还能凑在一块儿吵吵闹闹,这气运就散不了。”

灵骁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酒葫芦,给每人倒了点:“管它什么气运,喝酒!明天还得去冰洞看炉子呢!”

林恩烨接过酒碗,和林恩灿碰了碰,酒液入喉时,他忽然道:“后天该给主炉换炉胆了,灵澈,你的‘固器符’备够了?”

“早备好了,”灵澈晃了晃符袋,“保证比上次的结实。”

月光洒在六人身上,把影子揉成一团。远处的烟火彻底熄了,六合堂的方向却隐隐传来铜铃响,像在应和着灵昀的话——有些气运,从不是算出来的,是一天天过出来的,是你递我一块糖,我帮你扶个炉,在烟火气里,把六股气拧成一股绳,再也分不开。

灵昀从行囊中取出那面青铜罗盘,盘面星轨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指尖轻叩盘沿,三枚刻着“灿”“牧”“烨”的铜针便自盘底浮起,颤巍巍悬在中央。

“恩灿的针沉底三分,”灵昀指着几乎贴住盘面的铜针,“稳如磐石,是你们仨的定盘星。可针尾带了丝斜纹,那是总把事往自己肩上扛的执念,久了易滞气运。”

林牧凑得最近,鼻尖快碰到罗盘:“那我的呢?”他的铜针正围着恩灿的针打转,像只绕着树飞的雀儿,“是不是特活泼?”

“是太活了。”灵昀指尖点在针身上,铜针猛地一顿,“你这针跳得没章法,看似灵动,实则总跟着旁人的气走——恩灿往东,你绝不往西,长此以往,易失自己的运道。”

林恩烨的铜针斜斜插在两针之间,针尖却始终对着盘外的旷野。灵昀道:“你这针最烈,带着股冲劲,却总往外偏。是性子野,耐不住圈养,可真要飞远了,恩灿的稳、阿牧的活,就少了道能挡风雨的锐刃。”

他抬手覆在罗盘上,三枚铜针忽然齐齐震动,竟在盘心拼出个残缺的三角。“你们仨的气运,本就该是个三角架,”灵昀缓缓收回手,“恩灿的底、恩烨的边、阿牧的角,缺了谁,这架字就立不住。”

灵骁蹲在旁边削木枝,闻言插嘴:“那我们几个配角呢?就不配占点气运?”

灵澈正往罗盘上撒金粉,闻言笑:“你看这金粉落在哪儿——”金粉簌簌落下,全填在三枚铜针的缝隙里,“咱们啊,就是填缝的泥,让这三角架更结实些罢了。”

林恩灿望着盘心的三角,忽然伸手将自己的铜针往中间拨了拨,林恩烨的针竟跟着往里收了半寸,林牧的针也乖乖落回三角内侧。灵昀眼尾泛起笑意:“瞧见了?你们仨动一动,整盘气运都跟着挪。这可不是谁护着谁,是命里就该这么缠在一块儿。”

月光透过树梢落在罗盘上,三枚铜针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只交握的手。林牧忽然拿起自己的铜针,往哥哥们的针上磕了磕,脆响在夜里荡开——那是属于他们仨的,独一份的气运声。

林恩灿指尖轻轻点了点罗盘边缘,铜针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震颤:“照你这么说,林牧总跟着我,是我的问题?”

林牧立刻反驳:“才不是!我是觉得哥的方向最对!”他说着,故意把自己的铜针往林恩灿的针上又靠了靠,“你看,这样多稳当。”

林恩烨哼了一声,用指尖把自己的铜针往旁边拨了半分,却在快要脱离三角时停住:“谁耐烦管你们黏黏糊糊。”话虽如此,铜针却悄悄调整了角度,正好挡在林恩灿的针外侧,像筑起一道小屏障。

灵昀笑着摇头,往罗盘里撒了把新的金粉:“哪有什么对错。林牧是水,跟着林恩灿这快石头走,才不会乱流;林恩烨是火,离得太近怕烧着,离远了又护不住——你们仨啊,是石头包着水,火围着石头,天生的牵绊。”

灵骁削木枝的动作顿了顿:“那我这根木枝,能当你们三角架的扶手不?”他把削得光滑的木枝往罗盘边一放,正好架在三枚铜针的影子上。

“算你一个。”林恩烨难得没怼他,“下次打架,你这木枝能当武器。”

林牧忽然拍手:“那我要灵澈帮我画符!画个‘不离不弃符’,贴在我们仨的针上!”

灵澈正用指尖蘸着金粉在盘底写字,闻言抬头:“该画‘三位一体符’才对。”他写完最后一笔,盘底竟显出个小小的“合”字,“这样不管谁动,另外两个都能感觉到。”

林恩灿看着盘底的“合”字,又看了看互相较劲却始终没分开的三枚铜针,忽然伸手将林牧的针往中间按了按,林恩烨的针果然跟着动了动。他嘴角微扬:“行了,别折腾符了。咱们仨站着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合’字。”

灵昀收起罗盘时,金粉在盘底凝成的“合”字还亮着微光。林恩灿弯腰捡起灵骁削好的木枝,掂了掂:“够结实,明天去冰洞修辅炉,正好当撬棍。”

林牧抢过木枝挥舞着:“我来撬!我力气大!”

“你别把炉底捅漏了就行。”林恩烨瞥他一眼,转头问灵澈,“固器符的朱砂够吗?我看你符袋快空了。”

灵澈摸了摸口袋,点头道:“今早刚磨了新的,掺了点冰晶草汁,符力能强三成。”

灵昀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说起来,冰洞深处那株千年雪莲该开了,等修完炉子,去采回来。”他看向林恩灿,“你那冰诀能护住雪莲的灵气,正好入药。”

林恩灿应着,目光落在跳动的火苗上。林恩烨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递来块烤热的麦饼:“刚才灵昀说你总扛事,以后……”他顿了顿,“有我和阿牧在。”

麦饼还带着炭火的温度,林恩灿咬了一口,忽然笑了:“知道了。”

林牧凑过来,把自己的麦饼掰了一半塞给林恩烨:“二哥也吃!吃完有力气揍我……不是,有力气修炉子!”

灵骁和灵澈在旁边笑作一团,灵昀则拿出药杵,慢悠悠碾着新采的草药,石臼发出规律的轻响,和少年们的笑闹声缠在一起。

月上中天时,林恩灿起身往六合堂走,身后跟着一串脚步声。他回头,见林恩烨拎着工具袋,林牧抱着木枝,灵骁、灵澈、灵昀依次跟着,影子在地上拉成长长一串,像条不会断的锁链。

“走快点,”他扬声,“灵昀叔说雪莲要趁晨露采才最好。”

“来啦!”林牧的声音最响亮,木枝在他手里晃出轻快的节奏。

夜风穿过林梢,带着远处冰洞的寒气,却吹不散他们身上的暖意。林恩灿忽然明白,灵昀说的气运,从不是罗盘上的铜针,是这串跟着他的脚步声,是分食的麦饼,是递来的工具,是不管走到哪儿,总有五个人在身后,喊着他的名字,跟他一起往前走。

六合堂的灯还亮着,像颗嵌在夜色里的星。他们的影子越拉越近,最终叠在一块儿,印在堂门前的青石板上,成了谁也拆不开的形状。

晨光刚漫过冰洞入口的冰棱,林恩灿已用冰诀在洞壁凝出层薄冰,护住了那株半开的雪莲。花瓣上沾着的晨露冻成细珠,在微光里闪着冷光,像撒了把碎星。

“轻着点采。”灵昀举着玉铲,小心翼翼地往雪莲根部探,“这根须连着底下的冰脉,断了就活不成了。”

林恩烨蹲在旁边,手里拿着特制的玉盒:“挖出来立刻放进去,盒底铺了灵澈画的‘锁灵符’,能保灵气不散。”

林牧踮着脚在旁看,忽然“呀”了一声:“有虫子!”他刚要抬手去拍,被林恩灿一把按住。

“那是冰蚕,护着雪莲的。”林恩灿指尖凝出缕冰气,轻轻将冰蚕引到旁边的冰缝里,“伤了它,雪莲的药性会折损三成。”

灵骁守在洞口,往火堆里添了块柴:“你们动作快点,这洞顶的冰碴看着悬,别待会儿塌了。”

灵澈正用符纸加固洞壁,闻言喊道:“放心,我贴了‘固石符’,撑到采完雪莲没问题。”

玉铲终于撬松了雪莲根部的冰土,灵昀屏住呼吸,将整株雪莲连土捧起,小心放进玉盒。盒底的符纸立刻亮起微光,将雪莲裹在层柔和的光晕里。“成了!”他长舒口气,把玉盒递给林恩灿,“你冰诀稳,拿着最保险。”

林恩灿接过玉盒时,指尖触到盒面的凉意,忽然想起昨夜灵昀说的“合”字。他看了眼林恩烨手里的工具袋,林牧攥着衣角的紧张模样,灵骁添柴的身影,灵澈检查符纸的专注,灵昀捧着玉盒的谨慎——原来所谓“合”,就是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位置,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出洞时,朝阳正好跃过山头,金光洒在六人身上,把影子叠在雪地上。林牧忽然指着远处的六合堂喊:“你们看!屋顶的烟!”

袅袅炊烟在晨光里飘,像根无形的线,一头拴着他们,一头拴着堂里的热粥和暖炕。林恩灿握紧手里的玉盒,加快了脚步。林恩烨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林牧则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灵骁、灵澈、灵昀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混着风声,像首没唱完的歌。

这条路,他们还要一起走很久。

“这雪莲回去得立刻炼药,”灵昀走在雪地里,靴底踩出咯吱声,“恩灿,你那主炉正好派上用场,火候得稳在七转,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成。”

林恩灿点头:“我记着。灵澈,你的‘聚灵符’得提前画好,炼药时贴在炉壁,能锁住雪莲的灵气。”

灵澈从符袋里摸出张半成品:“早画了一半,回去补几笔就行。对了,灵骁,你去镇上买些清心草,配着雪莲炼,药效更平和。”

灵骁拍胸脯:“包在我身上!顺便给阿牧带两串糖葫芦,省得他待会儿炼药时捣乱。”

林牧立刻瞪他:“我才不捣乱!我可以帮二哥递药材啊!”他凑到林恩烨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晃,“二哥你说是不是?”

林恩烨被他拽得踉跄,却没挣开:“安分点就行。对了,灵昀叔,炼药时辅炉得烧哪种炭?我去备着。”

“用去年存的乌金炭,”灵昀道,“火力匀,烧得久,正好配主炉的七转火。”

林恩灿忽然停脚,看了眼手里的玉盒:“其实炼药时,主炉辅炉的火候得跟着雪莲的药性变。前两转用灵骁的左炉催火,把杂质逼出来;中间三转靠灵澈的右炉稳温,让药效慢慢渗;最后两转……”他看向林恩烨,“得靠你的中炉加把劲,把清心草的平和气揉进去。”

林恩烨挑眉:“你倒把活儿都分配好了。”话虽如此,脚步却跟着林恩灿的节奏慢了半分,显然记在了心里。

林牧跑前跑后,忽然指着远处的镇子喊:“快看!王铁匠铺的烟也冒起来了!灵骁哥,你的钢管说不定已经打好了!”

灵骁望过去,咧嘴笑:“那正好,炼完药就去取,下午接着修辅炉。”

阳光越升越高,把雪地照得发亮。六人踩着彼此的影子往前走,话里全是炉火气、药香和没说完的琐碎事。林恩灿听着身后的热闹,忽然觉得手里的玉盒也没那么凉了——原来最暖的,从不是炉火,是这群人凑在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把日子过成了热烘烘的模样。

回到六合堂时,灶上的粥刚熬出米香。灵昀把雪莲玉盒放进阴凉的药柜,转身就被林牧拽着往灶房跑:“我来烧火!我烧的火最适合熬粥!”

林恩灿和林恩烨正往主炉里添乌金炭,炭块遇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火星贴着炉壁往上窜。“七转火的关键在第五转,”林恩灿用铁钳拨了拨炭火,“那时候雪莲的药性最烈,得靠灵澈的符压一压。”

林恩烨蹲在旁边打磨药杵,石杵与石板摩擦出沙沙声:“我让灵骁多买了两斤清心草,万一炼废了,还能再试一次。”

“咒我呢?”林恩灿笑骂,却把铁钳往他手边递了递,“你来试试控火,我去看看灵澈的符画得怎么样。”

灵澈的房门半掩着,符纸在桌上铺了满满一层,金粉在晨光里闪着光。“还差最后一笔,”他捏着狼毫笔,笔尖悬在“聚灵符”的中心,“这符得蘸着晨露画才灵,你看这露水珠够不够?”窗台上的青瓷碗里盛着半碗露水,是林牧今早蹲在院角接的。

林恩灿刚要说话,就听灶房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林牧的尖叫:“粥溢出来了!”

两人奔过去时,灵昀正手忙脚乱地掀锅盖,白汽“腾”地涌起来,裹着米香漫了满灶房。林牧蹲在灶前,脸上沾着灰,手里还攥着烧火棍,委屈巴巴地瞅着溢出来的粥:“我明明看着火呢……”

“添柴太急了。”林恩灿抽过他手里的火棍,往灶膛里添了根细柴,“火跟性子一样,得慢慢来。”

林恩烨拿着抹布擦灶台,闻言哼了声:“跟某些人似的,总想着一步登天。”

灵骁拎着药包和糖葫芦回来时,正撞见这乱糟糟的一幕,笑得直不起腰:“我就说买两串糖葫芦没错吧?小牧,来根甜的,消消气。”

林牧接过糖葫芦,含着果脯嘟囔:“我下次一定看好火。”

灵昀重新盛了粥,往每人碗里撒了把桂花:“先喝粥,炼药的事不急。”他看了眼主炉方向,“火刚起,正好让它慢慢烧着,就像咱们过日子,急不得。”

阳光透过窗棂,在粥碗里投下细碎的光斑。林恩灿喝着粥,听林牧跟灵骁抢最后一串糖葫芦,看林恩烨低头擦着药杵,灵澈在旁边研究符纸,灵昀则往灶里添了根柴——灶火噼啪,人声嚷嚷,这烟火气里,藏着比任何符咒都灵验的东西。

等喝完粥,林恩灿起身往主炉走,身后的脚步声又跟着响起来。他回 头笑了笑,这一次,不用多说,每个人都知道该往哪儿去。

主炉的火光舔着锅底,将林恩灿的侧脸映得发红。他用铁钳拨了拨炭,火星溅在青砖地上,烫出小黑点:“牧,把清心草切碎,按比例混进雪莲粉里,记住,得是细如发丝的碎末,不然会沉在药汁底。”

林牧蹲在石案前,菜刀在手里转得飞快,草叶被切得漫天飞,有几片粘在他鼻尖上。“哥,你看这样成不?”他举着沾草屑的手凑过来,掌心摊着堆绿茸茸的碎末,“比灵澈画符用的金粉还细呢。”

林恩烨正往药罐里倒雪莲粉,闻言回头敲了敲林牧的后脑勺:“别贫,赶紧把草末筛三遍,粗的挑出来喂灶火。”他自己则拿着竹筛,手腕一抖,筛网发出沙沙响,雪白的粉末落在罐里,与草屑融成淡青色的糊。

灵骁扛着桶井水进来,桶底在地上拖出湿痕:“灵昀说井水比自来水好,含矿物质能引药性。”他把桶往灶台边一放,弯腰看药罐,“这糊快熬稠了,恩灿,该转小火了吧?”

林恩灿点点头,往灶膛里添了块碎炭,火焰顿时矮下去,只在炭块边缘跳着蓝苗。“灵澈呢?”他忽然问,药杵在罐沿磕了磕,“他的聚灵符该派上用场了,等会儿收药时用它裹住瓷瓶,能锁三个月药效。”

“在里屋描符呢!”灵昀端着盘洗好的野果走进来,往石案上一放,“说要加道防伪纹,免得被人仿了去。这孩子,画符比绣娘还细。”

林牧刚把筛好的草末扔进罐里,就听里屋传来灵澈的欢呼:“成了!”接着一阵风似的跑出来,手里举着张闪金光的符纸,“你们看这云纹,是不是比上次的活泛?我加了点灵骁带来的矿物质粉,摸着都发烫呢。”

林恩烨往罐里搅了搅药糊,忽然低笑:“牧,你刚才切草时掉灶里的碎末,把火都染绿了,灵昀说这叫‘草木火’,比乌金炭还耐烧。”

林牧眼睛一亮,扒着灶门往里瞅:“真的?那下次炼药,我专门烧清心草当柴!”

“胡闹。”林恩灿瞪他一眼,嘴角却扬着,“那草性凉,烧多了会让药汁带寒气。等这炉成了,我教你怎么用草木火调温,得配着松木烧才平衡。”

灵骁啃着野果笑:“你们仨这配合,比灵澈的符还严丝合缝。”

药香漫出厨房时,林恩灿正用灵澈的符纸裹瓷瓶,林恩烨往瓶身上贴标签,林牧则踮脚够高处的药柜——三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一团,被炉火拉得老长,像株开了三杈的树。

“这瓷瓶标签得写清楚,”林恩烨捏着毛笔,笔尖悬在瓶身上,“就写‘雪莲清心散’,再标上炼制日期和用法。”

林牧凑过去看,忽然指着瓶底:“还得画个小三角!像罗盘上咱们仨的针那样,证明是咱们炼的!”

林恩灿刚把裹好符纸的瓷瓶放进药柜,闻言笑了:“画个‘合’字更合适,灵澈盘底那个,记得吗?”

灵澈正在收拾符纸,闻言抬头:“我来画!用金粉画,蹭不掉。”他捏着小笔沾了金粉,在每个瓶底都描了个小小的“合”,金光在陶土底色上闪,像藏了颗小星星。

灵昀检查着药柜里的存货,忽然道:“剩下的雪莲边角料别扔,我泡壶茶,清心明目,正好给你们解解炼药的乏。”

灵骁已经把柴房的乌金炭码齐了,拍着手上的灰进来:“我刚才看了,辅炉的管道接口有点松,等喝完茶,我和恩烨去紧一紧?”

“算我一个!”林牧举着手喊,“我会用扳手!”

林恩烨睨他一眼:“你别把扳手扔炉子里就行。”他转向林恩灿,“主炉的炉胆也该检查了,上次换的用了快俩月,怕是有点薄了。”

林恩灿点头:“下午一起弄。灵澈,你的‘固器符’留两张,待会儿贴在炉胆内侧,能加三成耐用度。”

灵澈从符袋里抽了两张递过去:“早备着了,还加了点冰蚕蜕的粉,抗寒。”

灵昀端着泡好的雪莲茶进来,茶香混着药香漫了满室。六人围坐在桌边,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林牧喝得急,茶沫沾在鼻尖,林恩烨伸手替他擦掉,指尖带着炭火气。

“说真的,”灵骁忽然道,“这日子挺好,每天有事干,身边有你们……”他挠挠头,没再说下去,却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林恩灿看着杯底的茶叶沉成一团,忽然笑了。可不是么,炉火烧得旺,茶水温正好,身边的人吵吵闹闹却总在一块儿——这大概就是灵昀说的,最好的气运了。

窗外的日头往西边斜,把六合堂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温暖的毯子,轻轻盖在他们身上。

灵骁的话落进茶香里,像颗石子砸进静水,漾开圈圈涟漪。林牧扒着桌边笑:“那是!总比以前一个人瞎闯强——上次我在山里迷了路,还是恩烨哥带着火把找过来的,手里还攥着半个冷馒头。”

“还好意思说,”林恩烨敲他的后脑勺,“让你跟着走偏要逞能,最后抱着棵松树哭,说像我娘缝的棉袄。”

众人都笑起来,灵澈笑得最轻,指尖却在茶杯沿画着圈,忽然道:“其实我以前总觉得,咱们几个像散落在山里的石子,风一吹就滚向不同的地方。”他抬眼看向林恩灿,“直到恩灿哥把我从符纸堆里拉出来,说‘一起住吧’,才知道原来石子也能堆成墙。”

灵昀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光跳了跳:“可不是么,以前我守着药圃,一年到头见不着几个人,现在倒好,每天早上被林牧的喷嚏吵醒,晚上听恩烨磨刀子——吵是吵了点,却踏实。”

林恩灿端着茶杯,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院子里的老槐树影摇摇晃晃,把光影投在灵澈的符纸上,那些金色的“合”字像活了过来,在纸上轻轻颤动。他忽然想起刚认识灵澈那会儿,这孩子总躲在墙角画符,指尖冻得通红也不吭声;想起灵昀背着药篓,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只为采那株凌晨才开的雪莲;想起林牧第一次学着生火,把灶膛烧得冒黑烟,却举着烤焦的红薯傻笑……

“明天去后山看看吧,”他忽然开口,“听说那里的野枣熟了,摘点回来酿酒。”

“好啊!”林牧第一个响应,眼睛亮得像沾了蜜,“我知道哪棵树上的枣最甜,去年我偷偷摘过,就是被刺扎了满手。”

“那得带把镰刀,”灵骁接话,“老枣树的枝桠密得很,得砍出条路来。”

灵澈从符袋里摸出几张“避刺符”:“我画了这个,贴在手上就不怕扎了。”

灵昀笑:“我再备点解毒膏,万一被虫咬了呢。”

林恩烨看了眼林恩灿,嘴角噙着笑:“那我去修修竹篮,装枣用。”

暮色漫进院子时,茶杯里的茶已经凉透,可没人觉得冷。灶膛的炭还在燃,把每个人的脸映得暖暖的。林恩灿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的脸,忽然明白灵澈说的“堆成墙”是什么意思——不是把石子硬黏在一起,是让每颗石子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互相卡着、靠着,风再大也吹不散。

他拿起空茶杯,往厨房走:“我去烧点热水,晚上煮枣粥。”

“我来劈柴!”林牧蹦起来跟上去。

“我筛米。”灵澈也起身。

灵骁和灵昀收拾着桌子,林恩烨则去翻找竹篮,墙角的镰刀被碰倒,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鸟。

窗外的月亮爬上来了,清辉落满院子,把六合堂的影子拓在地上,像个稳稳当当的“合”字。

药炉的第七转火刚起,林恩灿忽然按住炉盖,掌心的冰诀泛起白霜:“不对劲,药气翻涌得太烈,怕是要引丹劫。”

林牧正往辅炉添柴,闻言手一抖,柴块掉在地上:“丹劫?就是灵昀叔说的,药丹成时会来的雷火?”

“别慌。”林恩烨已经摸出淬火符,指尖划过符面,金纹瞬间亮起,“上次炼‘玄冰丹’遇见过,只要辅炉稳住火,主炉别塌就行。”

灵骁扛着块厚铁板冲进来,“哐当”一声盖在药炉顶上:“这是王铁匠新打的护炉板,能挡三成雷火!”

灵澈往主炉四周贴满固器符,符纸连成圈,金光簌簌往下掉:“我加了引雷纹,让雷火顺着符纸走,别伤着炉胆。”

灵昀站在阶下掐诀,指尖凝出三道清光,分别射向三个辅炉:“辅炉得降半成火,主炉的药气太躁,得让它缓一缓。”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暗下来,乌云裹着电光滚过天际,“咔嚓”一声,第一道雷火劈在护炉板上,铁板瞬间烫得发红,药炉里的药汁“咕嘟”翻涌,像要炸开。

“主炉控温!”林恩灿低喝一声,冰诀催到极致,掌心白霜爬上炉身,与雷火的红光撞在一起,发出滋滋声响。

林恩烨往中辅炉添了把乌金炭,火苗猛地窜高,正好接住主炉泄出的药气:“左炉加火!”

灵骁立刻往左炉塞柴,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红痕也顾不上擦:“来了!”

右炉的火忽然弱下去,灵澈扑过去猛扇风箱:“右炉别掉链子!”符纸金光暴涨,竟硬生生把雷火引向院角的空地处,炸起一片尘土。

林牧抱着装清心草的布袋,抖着嗓子喊:“要不要加草末?灵昀叔说它能压火气!”

“加!”林恩灿头也不回,冰诀与雷火僵持在炉顶,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撒匀点,别让药汁结团!”

林牧闭着眼往炉口撒草末,绿屑混着雷火的红光落下,药炉里的翻涌竟真的缓了些。第二道雷火劈来时,护炉板虽仍发烫,却稳稳撑住了,主炉的嗡鸣渐渐平顺,药香混着清心草的凉味漫出来,竟压过了雷火的焦气。

乌云散时,第三道雷火已弱得像根火星,落在护炉板上只留下个浅痕。林恩灿撤了冰诀,掌心烫得发红,却先去看药炉——炉盖掀开的瞬间,一团莹白的药丹浮在药汁上,周身裹着淡淡的金光,正是成了。

“成了!”林牧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草袋滚到一边,“吓死我了……”

灵骁抹了把脸上的灰,护炉板烫得没法碰,却笑得露出白牙:“我就说这铁板管用!”

灵澈的符纸已烧成灰,他捡起草袋里剩下的清心草,往炉里撒了点:“还得靠这草压火,阿牧也算立了功。”

林恩烨替林恩灿揉着发红的掌心,指尖带着自己刚摸过淬火符的凉意:“下次炼药前,先让灵昀叔卜一卦。”

灵昀正用玉瓶收药丹,闻言笑:“哪用卜?有你们几个在,再大的劫也能避过去。”

晨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发烫的药炉上,也照在六人的笑脸上。林恩灿看着掌心渐渐褪去的红痕,忽然觉得,所谓丹劫,从不是雷火有多烈,是身边的人肯不肯一起扛——你递铁板,我画符,他添柴,哪怕手忙脚乱,只要凑在一块儿,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炉顶的青烟袅袅升起,混着药香飘向天际,像在告诉那些藏在云里的雷火:这炉药,我们成了。

药丹入瓶的瞬间,灵昀忽然皱起眉,指尖掐算的动作一顿:“不对,丹劫分三重,雷火只是前两重,第三重‘心魔扰’最是难防,刚才只顾着挡雷火,倒把这茬忘了!”

话音未落,林牧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脸色发白:“哥……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笨,说我刚才添草差点把丹毁了……”

林恩灿心头一紧,这正是心魔趁虚而入的迹象。他立刻按住林牧的肩,声音沉稳如石:“别听!那是假的,你撒的清心草刚好压住了火,没有你,这丹早炸了。”

林恩烨已经摸出三张静心符,迅速贴在林牧、灵骁和灵澈额头上。符纸刚贴上,灵骁就猛地晃了晃头,眼神发直:“我……我刚才是不是不该用铁板?要是砸坏了炉子怎么办?”

“糊涂!”林恩烨低喝一声,拍了灵骁后脑勺一下,“没有你的铁板,雷火第一下就把炉胆劈穿了,你是大功!”

灵澈也咬着牙,额角的符纸微微发烫:“我画的符……是不是太弱了?雷火差点漏进来……”

“你的符引走了三成雷火,”林恩灿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符灰,“这灰里还带着灵力,说明符力够强,是你自己慌了神。”

灵昀早已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淡金色的光晕从他身上散开,笼罩住六人:“守住心神!心魔专挑弱点钻,你们刚才做得都很好,别被它骗了!”

林恩烨忽然看向林恩灿,见他虽眉头紧锁,眼神却稳如静水,便知大哥没被心魔侵扰,立刻道:“大哥,你护着灵昀叔维持结界,我去稳住他们!”他转身按住灵澈的肩,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想想,刚才引雷火时,符纸是不是精准落在空地处?换了别人,未必有这准头。”

灵澈眼神动了动,额角的符纸金光亮了些:“……是、是挺准的。”

另一边,林恩灿正给林牧顺气:“还记得小时候你帮我采草药,明明怕虫却硬着头皮钻进草丛,那次若不是你,我早被蛇咬了。你从来都不是添乱的,是我们的福星。”

林牧抽了抽鼻子,眼泪掉下来,却不是因为害怕:“真的?”

“比真金还真。”林恩灿揉了揉他的头发。

灵骁那边,林恩烨正把护炉板往他面前一戳:“你自己看,这板上的凹痕,正好是雷火最猛的地方,要是没挡住,咱们现在都得吃灰。你这力气,这准头,换谁都不行。”

灵骁摸着铁板上的凹痕,忽然“嘿”了一声:“好像……是挺厉害的。”

随着三人的心防松动,额角的符纸金光暴涨,心魔的低语渐渐消散。灵昀收了结界,长舒一口气:“总算过去了。心魔劫,劫的从不是术法,是自己的底气。你们信自己,信身边的人,它自然无隙可乘。”

林牧摸着额角的符纸,忽然笑了:“刚才那声音还说,我哥肯定嫌我麻烦……”

“谁敢嫌我弟?”林恩灿瞪了他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下次再让我听见,我撕了它的舌头。”

林恩烨把药丹瓶递给灵昀,指尖碰了碰林恩灿的手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刚才雷火最猛时,大哥的冰诀护着炉,他的火诀稳住柴,灵骁的铁板挡着劫,灵澈的符引着雷,灵昀的咒护着心,林牧的草压着火,缺了谁都不成。

灵澈捡起草袋,往林牧手里一塞:“剩下的清心草,煮茶喝,压压惊。”

灵骁扛起铁板,哼着小调往柴房走:“我去把这板擦干净,下次炼药还能用!”

晨光彻底漫进院子,照在六人身上,药炉余温未散,空气中飘着淡淡的丹香。林恩灿看着弟弟们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丹劫,不过是让他们更明白——一群人凑在一起,心齐了,再险的坎,也能踏成平地。

林恩灿把最后一张静心符收好,看林牧还在摸着额角傻笑,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还笑?刚才是谁抱着头差点哭出来?”

林牧捂着额头嘟囔:“那不是被心魔骗了嘛……再说了,哥你刚才夸我是福星,我记着呢!”他凑到灵骁身边,拍着对方的胳膊,“灵骁哥你也是福星,那铁板挡雷火的时候帅呆了!”

灵骁被他夸得咧嘴笑,把铁板往肩上又扛了扛:“那是,也不看是谁找王铁匠打的。对了灵澈,你那引雷符真神,愣是把雷火拐到沟里去了,回头教我画两张呗?”

灵澈正用符灰在地上画着什么,闻言抬头:“画符得有耐心,你这急脾气,怕是画到一半就把符纸撕了。”他指了指地上的纹路,“不过我可以教你认这引雷纹,下次遇到雷劫,你就往这纹路里冲,保准没事。”

林恩烨往药炉里添了点冷水,滋滋的水汽里,他忽然道:“说起来,刚才心魔钻空子的时候,灵昀叔的结界来得真及时。”

灵昀正用银针挑着药丹上的细尘,闻言笑:“我那结界啊,看着是护着你们,其实全靠你们自己稳住了心神。林恩灿的话,林恩烨的喝,还有你们仨互相打气——心齐了,结界自然就牢了。”

林恩灿蹲下身检查炉胆,见没什么损伤,松了口气:“下午把辅炉也检修一遍,这次丹劫虽过,保不齐下次炼药还会遇上。灵澈,你的固器符得多备些,尤其是炉底的接缝处。”

“早记下了。”灵澈从符袋里摸出几张半成品,“我打算在符里掺点雷劫剩下的灰烬,说不定能防下次的雷火。”

林牧忽然拍手:“那我去捡灰烬!刚才雷火炸的地方肯定有!”说着就要往外跑,被林恩烨一把拉住。

“先把地上的草末扫了。”林恩烨指了指满地的清心草屑,“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不然下次炼药不带你。”

林牧吐了吐舌头,乖乖拿起扫帚。灵骁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扫帚:“我来我来,你去捡灰烬吧,记得多捡点,灵澈等着用呢。”

阳光穿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炉的余温混着清心草的香气漫开来,六人你一言我一语,刚才的惊险仿佛成了场热闹的插曲,只在彼此的笑谈里留下点余温。林恩灿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所谓的丹劫险,或许从不是为了考验他们的术法,是为了让他们看清——身边这些吵吵闹闹的人,才是最牢不可破的屏障。

林牧抱着满满一捧雷劫灰烬跑回来时,裤脚沾了不少草屑,脸上还蹭着灰,像只刚滚过泥地的小兽。“灵澈哥,你看够不够?”他把灰烬往石案上一倒,黑色的粉末里还混着些焦糊的草叶,“我在炸坑边扒了半天,连土块都筛干净了。”

灵澈捏起一撮灰烬捻了捻,点头道:“够了,还带着点雷火的余劲,掺进符里正好。”他往石臼里倒了些灰烬,又加了朱砂和金粉,杵子碾下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恩烨正用铁钳夹着辅炉的炉胆检查,忽然“咦”了一声:“这里有道细缝,刚才雷火震的?”他把炉胆凑近光亮处,一道发丝细的裂纹在阳光下若隐隐现。

林恩灿凑过去看了眼,眉头微蹙:“得补。灵昀叔,上次你调的补炉泥还有吗?混点雷劫灰进去,说不定更抗炸。”

灵昀从药柜顶上翻出个陶罐,里面的泥料黑黢黢的,带着股松香:“剩不多了,正好够补这道缝。灵骁,去烧壶热水来,调泥得用温水才黏。”

灵骁应着去了,灶房很快传来水壶烧开的哨声。林恩灿接过水壶,往陶罐里倒了点热水,灵昀伸手进去揉拌,黑泥渐渐变得柔韧,混着雷劫灰的颗粒感,摸起来竟有些硌手。

“我来补!”林牧举着手喊,不等众人应声就抢过泥团,学着林恩烨的样子往炉胆裂缝上糊,结果手劲没控制好,泥团掉在地上滚了圈,沾了层灰。

“笨手笨脚的。”林恩烨笑骂着捡起泥团,指尖沾了点水,把泥揉得更匀,然后小心翼翼地往裂缝上抹,动作轻得像在给伤口上药,“补炉胆得顺着裂纹抹,不然还会裂。”

林牧蹲在旁边看,忽然指着炉胆内侧:“那里!那里也有个小坑!”

林恩灿探头一看,果然有个针尖大的凹痕,大概是雷火飞溅的火星烫的。他接过林恩烨手里的泥团,沾了点水,指尖轻轻一按,凹痕就被填平了。“好了,”他把炉胆放回辅炉,“等泥干了再烧火,这几天先用另外两个辅炉。”

灵澈的符也画得差不多了,新的固器符上带着淡淡的灰黑色纹路,像裹了层雷火的影子。“贴在主炉和辅炉的接缝处,”他把符分给林恩烨,“记得用糯米浆粘,比浆糊牢。”

灵骁端着刚沏好的清心茶进来,杯子往石案上一放:“歇会儿吧,忙一上午了。”他自己先灌了大半杯,咂咂嘴,“这茶带着点焦香,比昨天的好喝。”

林牧抢过杯子一饮而尽,抹了抹嘴:“是雷劫灰的功劳吗?那下次咱们故意引点雷火来?”

“闭嘴。”林恩灿和林恩烨异口同声地斥道,随即又都笑了。

阳光爬到窗台上,照在补好的炉胆上,泥料正慢慢变干,像层结痂的伤口。灵昀看着忙前忙后的几个少年,忽然觉得这六合堂的烟火气,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能让闯过的险变成往后的盾,让一起扛过的劫,成了分不开的绊。

林恩灿端起茶杯,看着杯底的茶叶打着转,忽然道:“晚上煮雷火灰粥吧,灵昀叔说这灰能安神。”

“我来烧火!”林牧立刻举手,这次没人再笑他,林恩烨只是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

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林牧的脸通红。他蹲在灶台前,手里的火钳时不时拨弄两下柴薪,火星子溅到青砖地上,转瞬即逝。“哥,雷火灰粥真的不苦吗?”他扭头问正在切姜片的林恩灿,鼻尖还沾着点补炉时蹭的黑灰。

林恩灿切姜的手顿了顿,嘴角噙着点笑意:“灵昀叔说加了蜜枣,你要是敢剩下,今晚就去柴房睡。”

林恩烨正坐在桌边擦他那把用了多年的匕首,刃面被磨得发亮,映出他淡淡的眉眼:“他敢剩?上次灵昀叔熬的药膳汤,他偷偷倒在后院,被灵骁逮着告了状,结果连着喝了三天加倍的。”

“那汤是真的难喝!”林牧涨红了脸辩解,手里的火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而且灵骁哥就会打小报告!”

“嘿,你这小子——”刚走进来的灵骁听见这话,伸手揉了把林牧的头发,把他的发型揉得像团草,“我那是帮你祛湿,你倒好,转头就往我鞋里塞苍耳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灵澈端着刚画好的符走进厨房,听见笑声便扬了扬手里的符纸:“正好,这几张安神符给林牧贴床头,省得他夜里总做噩梦踢被子。”

林牧嘟囔着“我才不做噩梦”,却还是偷偷把符纸往怀里塞了塞。灵昀这时提着一篮蜜枣走进来,往锅里扔了几颗,甜香瞬间漫开:“好了好了,粥快好了,恩灿,把雷火灰过滤一下加进来。”

林恩灿应了一声,取过细筛子,将灵昀备好的雷火灰细细筛进粥里。灰黑色的粉末融入米香,竟奇异地生出种沉稳的暖意。

粥盛进碗里时,夕阳正透过窗棂斜照进来,给每个人的肩头镀上层金边。林恩灿看着弟弟捧着碗小口喝粥的样子,看着林恩烨低头用勺子搅着粥里的蜜枣,看着灵骁和灵澈凑在一起说笑着什么,忽然觉得,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被雷火灼烧的伤痕,都在这一碗温热的粥里,慢慢化作了安稳的底气。

林恩烨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望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的平和。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着晚春的暖意,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只余下炭火的余温,像他们此刻心里的温度,不灼人,却足够暖。

林牧捧着粥碗,鼓着腮帮子含糊道:“哥,这粥居然不苦!灵昀叔加的蜜枣好甜。”(边说边往嘴里塞,粥汁沾在嘴角)

林恩灿抽了张帕子给他擦嘴,语气无奈又带笑:“慢点吃,没人抢。灵昀叔特意给你多加了两颗,还堵不住你的嘴?”

林恩烨用匕首轻轻敲了敲碗沿,看向灵骁:“他上次往你鞋里塞苍耳子,你后来怎么报复的?我猜你把他藏的蜜饯全偷吃了。”

灵骁挑眉,往嘴里扔了颗蜜枣:“那是,不然对不起他费尽心机摘的苍耳。不过——”(突然凑近林牧,压低声音)“下次再敢,我就把你攒的符纸全泡水里。”

林牧吓得呛了口粥,拍着胸口瞪他:“你敢!那是灵澈哥给我的安神符!”

灵澈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闻言笑了:“没事,我再画就是。倒是你,林牧,昨晚又踢被子了?我听见你哥半夜给你盖了三次。”

林恩灿接话:“可不是,跟个泥鳅似的,翻来翻去。”(看向林恩烨)“还是你那匕首镇得住他,昨晚放他床头,倒安稳了不少。”

林恩烨把玩着匕首,刃面映出他淡淡的笑:“是他自己怕划着,不敢动罢了。”

灵昀端着第二锅粥出来,往林恩烨碗里多盛了勺蜜枣:“烨小子这话在理。(又看向林牧)你要是再踢,让你哥把灵烨的匕首放你枕头底下。”

林牧立刻摇头:“不要不要!那刃太尖了!”(扒拉着碗里的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灵昀叔,明天还熬这个粥吗?我想带一碗给隔壁的阿婆。”

灵骁嗤笑:“你还会学雷锋?”

林恩灿敲了他一下:“别听他的。阿婆腿脚不好,是该多照顾。(对灵昀)灵昀叔,明天我多熬点。”

林恩烨收起匕首,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灶里的火,别灭了。”(走到门口又回头)“林牧,把碗刷干净,刷不干净今晚灵骁睡你旁边。”

林牧哀嚎:“不要啊!”

众人笑成一片,灵澈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轻声道:“这粥暖,人更暖。”(指尖在符纸上轻轻一点,安神符的金光微闪,映着满室的粥香)

林牧哀嚎着端起碗往厨房跑,刚到门口就被门槛绊了一下,碗里的粥晃出来些,溅在裤腿上。“慢点!”林恩灿扬声喊,却没起身,看着弟弟手忙脚乱地扶着门框站稳,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灵骁凑到灵澈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那安神符真有那么神?我看林牧就是怕林恩烨的匕首。”

灵澈正在往符袋里收符纸,闻言挑眉:“符是辅助,心诚才灵。他信匕首能镇住自己,那匕首就比符管用。”他忽然压低声音,“说起来,你上次偷他蜜饯,是不是还留了颗?我看见你床板缝里藏着个油纸包。”

灵骁脸一红,挠挠头:“那是……忘了扔。”

林恩烨添完火回来,正好听见后半句,似笑非笑地瞥了灵骁一眼:“明天把蜜饯还给他,不然我就把你藏的那壶烈酒倒灶里。”

灵骁顿时急了:“别啊!那是我托人从城里带的!”

灵昀端着空粥锅往厨房走,路过时慢悠悠道:“烈酒配蜜饯,倒也稀奇。不如拿出来,今晚咱们就着雷火灰粥喝两杯?”

“好啊好啊!”林牧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捏着洗碗布,“我也要喝!”

“你喝米汤。”林恩灿一句话堵回去,看着弟弟垮下来的脸,又补了句,“听话的话,给你颗蜜饯下粥。”

林牧立刻眉开眼笑,转身洗碗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夜色漫进院子时,六人搬了小板凳坐在老槐树下。灵骁果然拿出了那壶烈酒,灵昀找了几个粗瓷碗,每人倒了点,只有林牧捧着碗米汤,面前摆着颗亮晶晶的蜜饯。

酒液入喉带着股烈劲,灵骁咂咂嘴:“还是这酒够味。”

林恩烨喝得慢,目光落在院角的药炉上,那里还堆着补炉剩下的雷火灰,在月光下泛着淡白的光。“说起来,这次丹劫过后,药丹的药性好像更纯了。”他忽然道,“灵昀叔,明天测测?”

灵昀点头:“正有此意。测完了,分点给镇上的药铺,换些药材回来。”

林牧啃着蜜饯,忽然指着天上的星星:“你们看那三颗星,像不像咱们仨?”他指着最亮的那颗,“那是哥,旁边那颗是二哥,这个小小的是我!”

林恩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三颗星确实挨得很近,在墨蓝的天上闪着光。“不像,”他淡淡道,“灵骁和灵澈、灵昀叔的星呢?得六颗凑在一起才像。”

林恩烨仰头喝了口酒,接口道:“他眼里只有咱们仨,旁人都是背景板。”

灵澈笑着往林牧碗里扔了颗枣:“下次画符,给你画个‘六星符’,让你天天看着。”

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响,带着粥香和酒香。林恩灿看着身边说笑的几人,忽然觉得,所谓安稳,不过是有人陪你闯过劫,有人陪你喝烈酒,有人在你说星星像自己时,笑着接一句“得凑齐六个才像”。

他拿起碗,往灵骁和林恩烨的碗里各碰了一下,清脆的响声在夜里荡开。

“干了。”

“干!”

晨光漫过六合堂的窗棂时,林恩灿正用灵澈新画的“固炉符”加固主炉,符纸贴在炉壁上泛着淡金光晕。林恩烨蹲在旁边打磨药杵,石臼里的药材碎成细粉,混着晨光扬起细小的尘埃。

“灵昀叔说今天要炼‘凝心丹’,”林恩烨头也不抬,“你那炉温控制得怎么样?别又像上次似的烧过头。”

“放心。”林恩灿指尖拂过炉温计,刻度稳稳停在三百六十度,“加了灵澈的符,误差不会超过三度。”

灵骁扛着药篓从外面进来,篓里是刚采的晨露草,沾着露水亮晶晶的。“灵昀叔在晒药坪翻药呢,让把这草赶紧处理了。”他把篓子往案上一放,忽然凑近林恩灿,“昨晚你弟又踢被子,我听见你起了三次。”

林恩灿手上的动作一顿,耳尖微红:“小孩子火力旺。”

“是怕他踢到床底的‘安神符’吧?”灵骁笑得促狭,被林恩灿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到正进门的灵澈。

“手里的清心符都被你撞歪了。”灵澈将符纸重新贴在门楣上,“灵昀叔说丹成后要给镇上的学堂送几丸,孩子们背书总犯困。”

正说着,灵昀端着个陶碗进来,碗里是温好的蜜枣粥,热气裹着甜香漫开。“林牧呢?”

“在院子里追蝴蝶呢。”林恩烨扬声道,石臼里的药粉已经够细,他用绢布细细筛着,“说要捉来当药引,被我骂回去了。”

灵昀笑着把粥碗往案上放:“随他闹,别让他进丹房就行。”他看向林恩灿,“炉温稳了就下料吧,今天的丹得赶在午时前成。”

林恩灿点头,从药柜里取出备好的药材,按比例依次投入炉中。火光舔着药罐,蒸腾的药气混着符纸的清香,在丹房里漫成一片暖雾。灵骁蹲在炉边添柴,灵澈坐在案前写丹方,灵昀和林恩烨分装已经炼好的丹药,标签上的字迹工整秀气。

院门外传来林牧的欢呼,大概是捉到了蝴蝶。林恩灿透过窗缝看出去,晨光里那小小的身影举着网兜转圈,像颗滚圆的小太阳。

“丹香出来了。”灵昀轻嗅了嗅,眼里泛起笑意。

林恩灿调小火势,炉顶的出气孔飘出袅袅青烟,在晨光里凝成淡淡的云纹。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炼丹时手忙脚乱打翻药罐,想起灵昀握着他的手教他控火,想起林恩烨把烫伤药偷偷塞给他,想起灵骁替他背黑锅挨骂,想起灵澈熬夜画符帮他补炉……那些细碎的瞬间,像此刻炉里的药材,在时光里慢慢熬成了蜜。

午时的钟声响起时,第一炉凝心丹成了。丹丸滚落在玉盘里,圆润饱满,泛着莹润的光泽。林牧扒着门框探进头,鼻尖沾着点灰:“哥,能给我留颗吗?我想送给学堂的小花。”

林恩灿拿起一颗递给他,指尖触到弟弟温热的掌心。“别弄丢了。”

“才不会!”林牧攥紧丹丸,像攥着颗小太阳,转身又冲了出去。

灵昀看着他的背影笑:“这丹给他正好,省得他上课总走神。”

灵骁凑过去看丹丸:“比上次的圆多了,能多换两斤红糖不?”

“换红糖干嘛?”林恩烨挑眉。

“给林牧泡水喝啊,”灵骁理直气壮,“他昨天还说想喝甜水。”

灵澈写好最后一张丹方,提笔在末尾添了行小字:六合堂第七十三炉凝心丹,成于初夏午时光景,六人同守,丹香满室。

林恩灿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炉火烧得正好,身边人笑得正好,连窗外的蝉鸣,都像为这寻常日子唱的贺词。他拿起一颗丹丸,往每个人的手心放了一颗。

“尝尝?”

阳光穿过丹房的窗,在他们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丹香混着笑声,漫过门槛,漫过院子,漫向远处的炊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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