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办公室在一楼,往外看只能看见围墙上的半截天空,天空灰蒙蒙的,太阳的光线都被漫天的雾气遮挡着了,给人留下说黄不黄,说灰不灰的视觉感受。
罗运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好像也不单是不透明的混沌天空使然,徐宏伟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讲述也给他带来了压抑。
好了,杨鼎诚让你执行的计划,就纯粹是让马秀媛偷配胡建强家店铺门上的钥匙吗?
罗运富突然转过脸来问徐宏伟。
杨鼎诚当时就是这样交代我的,我也只有照办。
徐宏伟答。
马秀媛拿着配好的钥匙去干了什么?
我刚才都说了,因为杨鼎诚让我干的就那么多。我看见马秀媛老是不从配钥匙的店铺里出来,我就走了,至于她以后拿配好的钥匙去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杨鼎诚没有让我接着去安排她继续去做什么,或者监视她拿钥匙干了什么。也许杨鼎诚另安排其他人指使马秀媛干别的什么,但我不知道。
徐宏伟眼神茫然地望着窗外,好像也对杨鼎诚的安排迷惑不解。
罗运富绕过桌角,坐回到椅子上。他靠着椅背,耷拉着眼皮,视线落在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上。
文件夹的封皮上没有写字,光秃秃的一个塑料皮壳子。
大队的文件夹封皮上一般都会注明文件的名称或者笼统写一个类似会议纪要、什么材料之类的名称,加以区分以便查询。但罗运富跟前的这个文件夹封面什么也没有写。从它的侧面看,夹子里面明显夹着好几张纸,纸张整理得不很整齐,有的纸张露出封皮一小截,隐约能见上面的水笔墨迹。就是说,夹子里面的白纸上已经被记录了东西。虽然徐宏伟猜不中上面写的是什么,但他怀疑文件夹里面的白纸上,记录着自己所交代的一些违法行为。就像他原来作为警官审讯嫌疑人一样,通常都会在纸上记录下嫌疑人交代的犯罪事实。但现在时移势易,杨鼎诚,甚至包括政委李本顺,大势已去,局长洪招才和从交警大队过来接替杨鼎诚的罗运富完全掌握了大局,自己的身份已经从杨鼎诚的得力大将,执法干警,一变而为一个助纣为虐的罪犯。但是,就像罗运富早前说的那样,他的命运完全掌握在罗运富和洪招才手里,只要被人利用的他——徐宏伟,勇于坦承错误,指证李本顺和杨鼎诚的违法犯罪行为,将功赎罪,一定给他一个机会。
徐宏伟设想了从罗运富嘴里说出来的“给一个机会”,是什么样的机会,难道还能保持他的编制?还让他重操旧业,像之前那样干刑侦警察?徐宏伟虽然不能判断自己今后的命运,但有一点他敢保证,如果他不好好按照罗运富的要求去做,不把自己所知悉数如实讲出来,等待他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果子。
既然如此,何不在坦承的基础上,发挥自己一二十年干刑侦积累的经验,在罗运富他们精疲力竭寻找闻德普始终不得的情况下尽力帮他们一把呢?一旦能帮他们找到了闻德普,自己岂不是立了个大功?
我一个推测方向,徐宏伟坐回到沙发上说。
哪方面呢?罗运富从文件夹上抬起头,与徐宏伟对视着。
你刚才问我是否知道,胡容易的女儿马秀媛配好了钥匙,又拿钥匙去干了什么吗?徐宏伟说,虽然杨鼎诚交代给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但我愿意根据我平常对杨鼎诚的了解,大致推测一个方向。
罗运富好像有点儿兴奋,他将原本倚靠在椅子后背的身子挺直,甚至有些前倾,眼光灼灼地看着徐宏伟。
徐宏伟说,既然以前跟错了人,干错了事儿,我现在知错就改,争取罗大队的宽大处理,以前我其实真没有办法,杨鼎诚是大队长,我,还有朱双喜,都在他手下听差,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怎么能不干呢?
就是说,你根据马秀媛配钥匙的事儿,能猜到杨鼎诚下一步又指使她干了别的,是吗?
罗运富没有评判徐宏伟在杨鼎诚手下当差的对与错,直接跳过那个话题。
可以这么说吧,徐宏伟说。
好,你这侦探没有白干,罗运富说。
徐宏伟说,凡事都不能独立看,我们干刑侦的,看问题都是上下结合,分析一件事儿,不仅解剖事件本身,还要结合分析已经发生的事儿,预测这件事儿下面,有可能发生的事儿。比如杨鼎诚安排马秀媛配好了钥匙,肯定是想让她去干另外一件事儿。不让我知道马秀媛接下来要干的事儿,这符合杨鼎诚一贯的行事风格,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为了罗大队对我的信任,我愿意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说出我的推测结果之前,我先把刚才我还没有讲完的事儿全部说完,才能顺利地把我所猜测的杨鼎诚对马秀媛下一步的安排接上去。
罗运富没有吭声,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示意他讲下去。
刚才讲了我执行杨鼎诚关于设法使马秀媛配胡建强家寝具店钥匙的任务。站在再回到那个凄风冷雨的晚上。
那天夜里凌晨时分,由于迟迟不见胡建强家里有动静,我和朱双喜怀疑他家里人是不是早就入睡了,遂来到他家的寝具店门口查看。
由于老房子拆迁,他们一家暂时都住在寝具店内。贴近卷闸门听店铺里没有一点声息,外面也没有他家的汉兰达越野车。
正郁闷,忽然发现停在一旁的一辆商务车里有个红光点闪了一下。我当时没有注意,是朱双喜看见的。朱双喜用胳膊肘抵了我一下,说商务车里有人抽烟。我吸一下鼻子,潮湿的微风中飘浮着隐约的烟气。
因为不知道商务车里是什么人,我和朱双喜很快离开胡建强家门口,往东边,沿着人行道离开,一直到一家品牌运动服装专卖店门口的遮檐下才停下来。
半夜三更,那辆商务车里面是有些什么人?也是杨鼎诚安排过来监视胡建强一家的吗?这似乎不大可能,我和朱双喜正是他派过来执行监视任务的人,他还额外派人过来干什么?
我实在猜不透。
难道是他派过来追捕闻德普的人马?
胡建强是杨鼎诚安排的设陷人员,闻德普识破杨鼎诚利用自己做违法犯罪活动的真相后,已经与胡建强形成对立面,不会再与胡建强有所联系,闻德普现在想躲避杨鼎诚的追捕,都唯恐避之不及呢,怎么会飞蛾扑火,主动靠近胡建强呢?
是不是我刚才看错了?朱双喜说,他有些不自信了。
那个红火头儿是不是安在驾驶座前面行车记录仪的灯光?
朱双喜质疑自己所见。
等我们专意观察商务车的时候,他所说的红光已经看不见了,显然红火头并不是行车记录仪发出的。
罗运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听着。
那辆商务车上的人虽然当时我们并没有得出是什么人的结论,但是稍后我就会给出一个答案。
徐宏伟说。
不要停,罗运富说,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