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一共七人,刘三带了四个老兵,个个能打,也能熬,但饿是熬不住的。特别是在战前,最忌肚里空虚,体力一旦下降,伏击根本维持不住三刻钟。
他必须在两日之内解决这个问题,要么补粮,要么提前动手。可提前动手的代价,是失去准备的时间,是布阵的不完整,是伤亡的代价。
他不能接受后者。
秦苍起身,拾起一块布片,开始在地图背面绘画出周边可能的采食路线。他画得很快,指节发白,每一道线都精确到小径转折、水源所在、低洼地的位置。他的脑海里飞快回忆着两日前他穿越林地时见到的野草种类,哪些可食,哪些有毒,哪些需要蒸煮才能入口。那些细节,他平日或许并未刻意留意,但此刻却像一张张被岁月揉皱的旧纸片,从记忆最深处缓缓翻出来。
“那处坡北,有几株黄鳞根草,再往东,是苦苓和雀眼果……东南角那一带有小溪,水边或许能捉到蛙鱼。”他低语,像在跟自己做斗争,“再加一天,该够我们撑过去。”
他脑里那根叫理智的弦紧紧绷着,仿佛稍有松动,整个局就会倾塌。他想起之前在岭头山隘时,那一次因为断粮,被迫撤阵,那种撤退时脚底踩着烂泥、身后是追兵的感觉,如同噩梦般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绝不允许再重蹈覆辙。
“苍哥。”身后小虎递过来一个裹着树叶的东西,“我刚才在那边石头缝下翻到几只白壳螺,都还活着,你看看能不能吃。”
秦苍接过来,剥开树叶,一股淡淡的泥腥味扑鼻。他仔细看了看,确认并无毒斑,点头:“生吃不成,得用水煮,煮得久一点,沥净泥沙。”
“那我去烧水!”
“不急。”秦苍抬手,“这水,是咱们最后一壶,不能随便浪费。”
小虎愣住。
“水,是比粮还难得的东西。”秦苍将螺重新包好,目光如冷石,“今晚等露水重些,把锅盖敞开,或许能收点露水。”
他说话的时候极冷静,仿佛这些生存的琐碎苦难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那种冷静之下藏着的焦灼却一点也未减。他心里清楚,越是在这种临战前夕,这种细节上的失控越容易引起大崩盘。
“还有别的法子吗?”小虎声音低了一些,似乎怕惊扰这沉重的夜。
秦苍思索了半晌,目光忽然掠向林西边。
“有。”他说,“我要进一趟那边。”
小虎一惊:“你要单独去?那边是……”
“是一片老林,几年前我在那里采过一种野果,叫‘石子李’,耐存、高热。运气好的话,还有一片山豆子。”
他话虽说得轻,但心底却不免泛起暗潮。
那片林子,他早年路过,记得其中有雾泉毒藓,若误入深处,非死即伤。但如今局势逼人,他哪还顾得上那些。他得赌一把。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背的筋骨,眼中透着深沉的锐意。
“小虎,你今晚守好这边,若我没在天亮前回来——你就带他们按原计划开始布阵,把陷阱封好,守住那道口。记住了?”
小虎眼圈有点红了,却死死点头。
“苍哥你一定要回来。”
秦苍点点头,未说话,披上油布斗篷,身形一闪,没入夜色林深处。
“来了。”秦苍低声喃喃,像是自语,又像是在提醒身旁的弟兄们。他的耳朵灵敏异常,哪怕一片枯叶的异动也逃不过他的感知。果然,前方的灌木丛微微晃动,哪怕是夜色掩护,也没能彻底隐去那些快速掠过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手臂,手掌一翻,做了个简单而有力的手势。几名战士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贴近地面,如同隐藏在夜色中的猎豹。他们都明白,这场较量不是简单的守与攻,而是一场猎人与猎物的博弈,而秦苍,生来就是为了猎杀而存在。
山坡另一端的刘三,带着一众悍匪正缓缓逼近。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光,手里握着一柄驳壳枪,动作谨慎而敏捷。多年的匪帮生涯教会了他怎样分辨陷阱、怎样捕捉敌人的破绽。他清楚地知道,秦苍不是等闲之辈。这个男人曾一枪击毙他手下的头号打手,吓得他数月不敢轻举妄动。今晚的偷袭,他布下了周密的计划,誓要一雪前耻。
灌木丛里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鸟鸣,这是刘三的信号。他的队伍立刻分散开来,呈半包围之势推进。可是,他们没有发现,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早已悄悄将猎物的位置调整了一步。
秦苍动了。他像是一道迅疾的风影,眨眼间便从石后跃出,步枪寒光闪烁,一连串的枪声撕裂了夜的寂静。几个偷袭的悍匪甚至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倒在血泊中。
“打!”刘三低吼一声,驳壳枪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扫出。他反应极快,堪称老辣,可是秦苍的移动速度和位置变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游击队的枪声四起,那是一种有节奏的、宛如交响曲一般的火力压制,每一颗子弹都像是有灵魂的猎犬,精准扑向猎物。
刘三的队伍乱了。他们擅长偷袭,却不擅长被偷袭。他们以为今晚的猎物是秦苍,殊不知,他们早已踏入猎人的陷阱。秦苍布下了连环埋伏,不仅仅是埋伏在山坡上的一小队,还有沿途的伏兵,断绝了刘三的退路。
“撤!”刘三怒吼,可命令传不出去。埋伏的游击队员已经像潮水般涌来,枪声、呐喊声、求救声混作一团,夜色中的山野成了人间炼狱。
秦苍的目光如刀,他一边指挥,一边寻找刘三的身影。他知道,要让这群悍匪彻底瓦解,就必须擒贼擒王。多年猎户生涯的直觉让他很快锁定了一道鬼魅般穿梭的身影。刘三正拼命往林间突围,双眼赤红,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他咬着牙,一次次抬枪还击,脚下却不停地向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