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扑在养虫室的玉墙上,桑玄盯着掌心的碎玉冷笑。解咒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正如他心口的虫核,三百年间吞噬了十六位桑家女的魂灵,如今正饥渴地盯着檀格腰间的青瓷药瓶。
“师父果然还是这么贪心。”檀格将药瓶抛在石台上,瓶身刻着的“永生蛊”三字渗着血珠。桑玄看着他袖口露出的齿痕——那是昨夜田雪儿被他咬伤时留下的,心下涌起快意,竟与三百年前亲手将桑璃推入血玉棺时 一样。
“田雪儿的元家血脉,可是炼蛊的上等材料。”桑玄指尖抚过虫形咒纹,鳞片下的金色虫群嗅到血腥味,开始在皮肤下蠕动。檀格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泛白,他知道眼前的师父早已不是人,而是被虫群蛀空的活死人,“把她带来,我便赐你半枚虫核,让你与她共生。”
“共生?”檀格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哽咽,“你当年也是这么骗桑璃的吧?说什么‘双生咒是天命’,结果她成了你的第一具玉尸,魂灵被虫群啃噬得连渣都不剩。”
桑玄的虫核突然剧痛,碎玉红光暴涨,映出养虫室暗格里的骨瓶——里面装着桑璃的碎骨,每块骨头上都刻着“玄”字咒纹。虫群在此时躁动,他看见檀格身后的阴影里,田雪儿被铁链吊着,腕间的银铃刻着“檀”字,正是他亲手所赐。
“敬酒不吃吃罚酒。”桑玄抬手挥向石壁,虫群组成的锁链突然缠住檀格咽喉,“你以为钱万贯真会给你解药?他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把元家血脉送进我的虫巢——”
话音未落,田雪儿突然睁眼,她的瞳孔里映着桑玄碎玉的裂痕。檀格这才惊觉,她腕间的银铃不知何时已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碎玉残片——那纹路与桑玄的一样,却多了道触目惊心的刀痕。
“桑玄,你看这是什么?”田雪儿举起碎玉,裂痕处渗出的血珠竟是蓝色,“元家血脉能破虫蛊,而你的碎玉……”她将碎片按在桑玄的虫核上,咒纹突然反转,“根本就是三百年前观主用来控制你的魂骨钉!”
桑玄的鳞片开始崩裂,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他看见碎玉里涌出的不是解咒纹路,而是观主的意识——那个藏在他虫核深处的寄生体,正通过他的嘴发出阴冷的笑:“檀格,还不把元家女献上来?你不想救她了?”
“我想救的从来不是被蛊毒控制的她。”檀格握紧骨刀,刀刃划开田雪儿的手腕,蓝色血液滴在桑玄的虫核上,竟让所有虫群发出尖啸,“田雪儿,用你的血唤醒真正的我——”
剧痛中,桑玄的神智突然清明。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血玉池边,母亲将碎玉塞进他衣领,碎玉边缘刻着“解”字,却被观主的虫群啃噬成“玄”。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观主的傀儡,所谓永生,不过是用桑家血脉堆砌的谎言。
“檀儿……”他的声音混着虫鸣,“杀了我,毁掉虫核……”
“师父,你早该这么做了。”檀格的骨刀刺入桑玄心口,蓝色血液与黑色虫血同时炸开,在墙上拼出完整的龙龟图腾。桑玄的身体开始崩解,虫群从他七窍涌出时,他终于看清田雪儿的脸——那竟与母亲年轻时 一样,元家血脉的纯净度,足以净化所有诅咒。
“原来……我才是最大的笑话……”桑玄的碎玉掉在地上,裂痕里露出观主的魂骨钉,“三百年的永生,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地火在此时冲破岩层,田雪儿的碎玉与檀格的银铃共鸣,织成灭虫的光网。桑玄在消散前,看见桑羽冲进养虫室的身影,她腕间戴着的,正是母亲临终前的银铃。铃音清越,竟盖过了所有虫鸣,那是三百年前他没敢听完的、母亲的摇篮曲。
“羽儿……对不起……”
地火在岩缝间迸裂的刹那,桑羽携着小渣的蓝光破窗而入。她腕间的银铃震碎虫群织就的血网,碎玉碎片在掌心聚成护盾,硬生生接下檀格刺向桑玄的骨刀。
“住手!他的虫核里藏着观主的噬魂虫!”小渣的机械音穿透岩层,全息投影在桑玄心口展开——那里的虫核已裂成三瓣,每一瓣都嵌着观主的金色幼虫,正顺着桑玄的血管向檀格蔓延。
檀格的刀刃停在桑玄咽喉三寸处,刀锋映出桑羽眼底的血丝:“他刚才要杀田雪儿!他根本不是人!”
桑羽的碎玉突然贴上桑玄的虫核,黑血与虫核表面的咒纹产生共振,竟显露出层层叠叠的记忆碎片——桑玄在血玉棺前为她刻银铃,在养虫室偷偷用自己的血温养她的碎玉,甚至在观主逼他献祭时,将虫群引向自己的心脏。
“他被观主下了‘弑亲蛊’,刚才的举动是身不由己!”小渣的蓝光笼罩住桑玄溃烂的皮肤,“宿主,快用你的血激活碎玉里的母蛊印记!那是桑玄母亲留下的解咒关键!”
桑羽咬破舌尖,精血滴在碎玉裂痕处。奇迹般地,桑玄鳞片下的金色虫群开始逆向蠕动,顺着碎玉纹路钻进观主的魂骨钉。檀格瞪大双眼,看见桑玄眼底的红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三百年未现的、属于人类的痛楚。
“羽儿……走……”桑玄的指尖颤抖着触碰她的脸颊,虫核处渗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带着体温的鲜红血液,“观主在矿洞深处……他要用田雪儿的血……”
“我们哪儿都不去。”桑羽握紧他的手,将银铃塞进他掌心,“小渣说你的虫核是打开观主密室的钥匙,而田雪儿的元家血脉……”她看向被虫群托起的田雪儿,后者腕间的胎记正在与碎玉共鸣,“能让龙龟图腾显形后无法附身。”
檀格突然踉跄着跪下,从怀中掏出钱万贯给的药瓶:“这药里有虫卵……我刚才差点……”
“嘘——”田雪儿不知何时醒来,轻轻按住他的唇。她的指尖抚过桑玄的虫形咒纹,蓝色血液竟在纹路表面凝成冰晶,“元家血能冻结虫蛊,桑羽的血能指引虫群,我们三人……”她看向岩缝外的雪光,“是三百年前就注定的解咒人。”
小渣的齿轮突然在头顶高速转动:“宿主!观主的魂骨钉在矿洞最深处,现在桑玄的虫核与您的碎玉产生共振,能干扰他的时空锚点!”
桑羽扶起桑玄,感受着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虫核的剧痛已转为温热,像小时候父亲为她捂手时的温度。她将碎玉按在他心口,听见三百年前的母亲在铃芯里低语:血脉非桎梏,爱可破永夜。
“檀格,带田雪儿去玉尸阵,用银铃唤醒姑母们的魂灵。”桑羽抽出骨刀,刀刃在火光中映出四人交叠的影子,“父亲,这次换我带你回家——回那个没有虫蛊、没有血玉的家。”
桑玄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妻子临终前的话:羽儿的名字,是羽毛的羽,不是玉棺的玉。他握紧银铃,铃音第一次不再带着诅咒,而是清越如昆仑雪水,震得所有虫群纷纷退散。
“好,我们回家。”他轻声说,任由桑羽搀扶着走向矿洞深处,身后留下一串由碎玉光芒与银铃清响织就的、真正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