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突然噼啪作响，将墙上的圣诞袜影子扯成扭曲的形状。艾莉森盯着地毯上那串新鲜的脚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毛衣袖口的雪花纽扣。
“卢卡斯，你确定昨晚锁门了？”她的声音比窗外的冰棱还要僵硬。
卢卡斯正举着放大镜蹲在圣诞树旁，镜片反射的绿光让他眼下的淤青更显诡异。“锁了三次，”他突然指向树枝间缠绕的冬青藤，“但你看这个。”
艾莉森凑近才发现，那些深绿色的叶片边缘泛着暗红，仔细看竟像是凝固的血迹。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本该挂着彩球的枝桠上，此刻正悬着七八个干瘪的冬青果，每颗都裂开细小的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
“这不是我们买的装饰。”她后退时撞到了壁炉围栏，铁艺驯鹿的鹿角在掌心划出刺痛的红痕。去年平安夜卢卡斯亲手做的姜饼人还摆在窗台，此刻却像被人啃过似的缺了半边脸，糖霜眼睛里凝着可疑的黑渍。
卢卡斯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手指冰凉。“别呼吸。”他低声说。
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清香，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壁炉上方的圣诞花环不知何时转动了方向，槲寄生的白色浆果滴下透明的黏液，落在燃烧的木柴上发出滋滋轻响。艾莉森猛地想起昨晚那个模糊的梦——有个穿着红色斗篷的身影站在床边，兜帽下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团蠕动的冬青叶。
“看袜子。”卢卡斯的声音在颤抖。
挂在壁炉旁的长筒袜正在轻微晃动，明明没有风，袜口却像活物般收缩着。当卢卡斯用壁炉铲小心翼翼挑开袜口时，艾莉森捂住嘴才没叫出声——里面没有期待已久的礼物，只有一团纠缠的冬青藤，藤条间还缠着半张撕碎的圣诞贺卡，上面用暗红液体写着：“孤独是最好的祭品”。
突然，阁楼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伴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卢卡斯抄起墙角的消防斧，斧刃在火光中闪过冷光。“待在这里。”他的靴底踩过地毯上的脚印，那些湿润的痕迹接触到他的体温，竟冒出细小的白烟。
艾莉森看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圣诞树顶的星星装饰上。那颗塑料星星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翳，仔细看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抓痕。而树下堆放的礼物盒正在鼓起，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盒而出。
壁炉的火焰骤然熄灭，黑暗中响起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艾莉森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火苗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所有圣诞袜都在同时膨胀，袜口伸出细长的冬青藤蔓，正朝着她的脚踝蜿蜒而来。
楼梯上传来卢卡斯的闷响，紧接着是重物坠落的轰鸣。艾莉森攥着打火机转身时，正好看见壁炉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深绿色的碎叶。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剧烈晃动，在墙上投出艾莉森惊惶的影子。她踉跄着后退，后腰重重撞在餐桌边缘，餐盘里的圣诞布丁应声落地，深褐色的糖浆在地毯上晕开，像一滩迅速蔓延的血迹。
“卢卡斯！”她朝着楼梯口尖叫，声音却被阁楼传来的咀嚼声吞没。那声音黏腻而规律，像是有人在啃咬树枝，又像是牙齿摩擦骨头的脆响。
脚踝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艾莉森低头，看见那些从圣诞袜里钻出的冬青藤已经缠上了她的小腿，深绿色的藤蔓上布满细小的倒刺，正随着她的挣扎越收越紧。倒刺刺破皮肤的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某种黏滑的液体顺着伤口往里钻，像是冰冷的蛇钻进了血管。
楼梯转角滚下来半片姜饼人，糖霜混着暗红的浆液在台阶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艾莉森咬着牙扯断藤蔓，指尖摸到黏糊糊的汁液，凑近火光一看，那液体竟在她掌心缓缓蠕动，凝结成细小的冬青叶形状。
“砰——”阁楼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是卢卡斯压抑的痛呼。艾莉森抓起桌上的餐刀，金属刀柄在掌心沁出冷汗，她踩着满地破碎的圣诞装饰冲向楼梯，槲寄生滴落的黏液落在她后颈，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二楼走廊的圣诞挂毯不知何时变了图案。原本绣着雪橇和驯鹿的布料上，此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冬青叶，叶片间隐约能看见扭曲的人脸轮廓，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无声尖叫。走廊尽头的穿衣镜蒙上了白雾，用手指擦开一片，镜中倒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个穿着红色斗篷的模糊身影，兜帽下伸出的藤蔓正从镜面缝隙里钻出来。
阁楼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不是光线，而是浓郁的铁锈味。艾莉森握紧餐刀推门的瞬间，一股冷风裹挟着树叶的腥气扑面而来，她看见卢卡斯倒在墙角，脚踝被粗重的藤蔓紧紧捆在暖气片上，而他面前站着的“东西”，让她几乎停止呼吸。
那东西穿着褪色的红色大衣，身形像个瘦高的女人，却没有脸——兜帽下是一团蠕动的冬青藤，无数细小的枝条缠绕成人类头颅的形状，深绿色的叶片间点缀着暗红色的浆果，每颗浆果里都嵌着半只眼球，正幽幽地盯着她。
“你看，它喜欢冬青。”卢卡斯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指着散落在地的圣诞装饰，那些被啃噬过的彩球碎片里，都塞着新鲜的冬青叶，“去年平安夜失踪的那个女孩……她家院子里种满了冬青。”
红衣怪物缓缓转过身，藤蔓缠绕的手臂抬起，指尖滴落的黏液在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艾莉森突然注意到它大衣口袋里露出的东西——半张撕碎的圣诞贺卡，上面用暗红液体写着的字迹，和楼下壁炉旁那张完全吻合。
“孤独是最好的祭品。”怪物的喉咙里发出树叶摩擦的声响，藤蔓头颅微微倾斜，“你们锁了三次门，却没锁好心里的缝隙。”
卢卡斯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脚踝的藤蔓勒得更紧，暗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淌。艾莉森这才发现，那些藤蔓正在吸食他的血液，叶片接触到血液后变得更加翠绿，甚至泛起诡异的光泽。
壁炉里的灰烬突然在楼下扬起，传来某种东西爬动的窸窣声。艾莉森回头，看见走廊里的冬青藤正在迅速生长，从墙壁的裂缝、地板的缝隙里疯狂钻出，朝着阁楼的方向蔓延而来。
红衣怪物的藤蔓手臂猛地伸长，直取艾莉森的咽喉。她侧身躲避时，餐刀划破了怪物的大衣，露出里面纠缠的枝条——那些枝条间，竟嵌着无数枚生锈的圣诞铃铛，随着藤蔓的蠕动发出细碎而诡异的响声。
“它怕火。”卢卡斯突然喊道，指着墙角的煤油灯，“昨晚我看见它躲着壁炉！”
艾莉森扑向煤油灯的瞬间，手腕被藤蔓缠住。倒刺深深扎进皮肤的剧痛中，她恍惚看见无数模糊的人脸在藤蔓间闪现，有老人，有小孩，每张脸都带着相同的惊恐表情。她想起镇上流传的传说，关于那些在圣诞夜失踪的人，关于这座老宅前主人在冬青丛里吊死的往事。
煤油灯摔在地上的瞬间，火焰顺着蔓延的藤蔓迅速燃起。红衣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藤蔓在火焰中蜷缩焦黑，露出里面白骨般的细枝。艾莉森趁机拖起卢卡斯往楼下跑，身后传来无数浆果爆裂的脆响，像是圣诞钟声在地狱里敲响。
他们撞开前门冲进雪地时，艾莉森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老宅窗口，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贴在玻璃上，藤蔓组成的手掌缓缓印下血痕，在结霜的玻璃上画出扭曲的冬青叶形状。而屋檐下的圣诞花环，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槲寄生的白色浆果正一颗颗炸裂，溅出暗红色的汁液。
卢卡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看你的手。”
艾莉森低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伤口里钻出的不是血珠，而是一片嫩绿的冬青叶芽，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远处的教堂传来圣诞钟声，十二声钟响落尽时，她清楚地听见身后传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踩着积雪，正缓缓靠近
“该死！”卢卡斯猛地甩开艾莉森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靴底在积雪里碾出深色的污渍，“这东西跟着我们出来了？”他的声音发颤，昨晚被藤蔓勒出的淤青在脖颈上泛着青紫色，此刻因为恐惧而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
艾莉森死死盯着掌心那片嫩绿的叶芽，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叶芽的边缘带着锯齿状的尖刺，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像是有生命般往皮肉里钻。“它在长。”她声音发哑，伸手想去拔掉，却被卢卡斯一把按住手腕。
“别碰！”卢卡斯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盯着叶芽的根部，那里正渗出细密的血珠，“你没发现吗？冬青藤在吸血——昨晚阁楼里那些枯枝，缝隙里全是暗红色的渣子。”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自己的裤脚，脚踝处的伤口已经发黑，周围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像是有藤蔓在皮下蜿蜒爬行。
艾莉森倒吸一口冷气，寒风顺着喉咙灌进肺里，冻得她胸腔发疼。远处的教堂尖顶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圣诞钟声的余韵还没散尽，却让这寂静的雪夜更显诡异。“镇上的传说……”她牙齿打颤，“说老宅前主人吊死在冬青丛后，每年平安夜都会有人看见穿红斗篷的影子在树丛里晃悠。”
卢卡斯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往镇中心跑，积雪在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他们的脚步。“去警长家！他家有壁炉，还有盐——民俗里说盐能驱邪。”他的肩膀剧烈起伏，呼吸里带着铁锈味，“我早该想到的，那些冬青不是普通植物，你看路边的雪！”
艾莉森转头的瞬间，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他们身后的雪地上，除了两行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串细密的拖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藤蔓在移动。更可怕的是路边的圣诞树，家家户户门前装饰的冬青藤都在无风自动，叶片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倾斜，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它到底想干什么？”艾莉森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她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里，竟混杂着细小的绿色粉末。
卢卡斯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十字路口的圣诞树。那棵三层高的冷杉上缠绕的冬青藤正在疯狂生长，枝条冲破彩灯的束缚，在夜空中舒展成网状，暗红色的汁液顺着枝条滴落，在雪地上烧出滋滋作响的小洞。“它在织网。”卢卡斯的声音冷得像冰，“传说里说，它要在午夜前找到‘孤独的祭品’，用冬青藤编织囚笼。”
艾莉森突然想起壁炉旁那张贺卡上的字迹——孤独是最好的祭品。她猛地抓住卢卡斯的手腕，指腹摸到他脉搏的狂跳：“去年失踪的女孩，是不是独居在镇边的木屋？还有三年前那个老人，也是一个人住……”
“它专找孤独的人。”卢卡斯的脸色惨白如纸，他突然抓住艾莉森的肩膀用力摇晃，“我们不能分开！警长家就在前面，穿过这条街——”
话音未落，十字路口的冬青藤突然炸开，无数枝条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卢卡斯拽着艾莉森往旁边翻滚，积雪灌进衣领，冰冷刺骨。艾莉森抬头时，正好看见那些藤蔓掠过他们刚才站着的位置，在雪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过。
“它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艾莉森惊魂未定地抓住卢卡斯的胳膊，却发现他的袖口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细藤，深绿色的枝条正往他的毛衣里钻。
卢卡斯咬着牙扯断藤蔓，断口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落在雪地上立刻融化出小坑。“是血！”他盯着自己渗血的伤口，“它能通过血液追踪我们的位置。”
街角的圣诞灯突然闪烁起来，暖黄色的光晕里浮现出模糊的红色身影。艾莉森看清那身影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穿红斗篷的“东西”没有脚，离地半尺漂浮着，斗篷下摆露出的不是双腿，而是一团纠缠扭动的冬青藤，藤蔓尖端还挂着细碎的布料碎片，像是从失踪者身上撕扯下来的。
“跑！”卢卡斯拽着她冲进旁边的小巷，身后传来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巷子两侧堆放着废弃的圣诞装饰，褪色的麋鹿玩偶被藤蔓缠上，玻璃眼珠里嵌着细小的冬青叶。艾莉森被绊倒时，看见一只破旧的圣诞袜里塞满了泥土，泥土中钻出的冬青根须上，还挂着半枚生锈的婚戒。
“警长家就在巷尾！”卢卡斯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脚踝已经完全发黑，每跑一步都留下带血的脚印。那些脚印落在雪地上，立刻有细小的绿芽破土而出，迅速长成缠绕的藤蔓。
艾莉森突然停住脚步，用力甩开卢卡斯的手。“你先走！”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这是昨晚卢卡斯塞给她的防风款，“我烧断藤蔓拖住它！”
卢卡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眶通红：“疯了吗？它会杀了你的！”
“我们一起走只会被一起缠住！”艾莉森点燃自己的围巾，火苗在寒风中窜起半尺高，“去警长家找盐和斧头，快！”她将燃烧的围巾扔向追来的藤蔓，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发出噼啪的声响。红衣怪物在火墙后发出刺耳的尖叫，藤蔓在火焰中痛苦地蜷缩。
卢卡斯盯着她掌心那片已经长成指甲盖大小的冬青叶，突然抓住她的手狠狠咬下去。剧痛中，艾莉森看见他将咬破的指尖按在自己的伤口上，鲜血交融的瞬间，那片冬青叶突然停止生长，微微发黄。
“民俗里说，共享血液能暂时混淆诅咒。”卢卡斯的嘴唇沾满血迹，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不会丢下你。”
火墙即将熄灭的瞬间，卢卡斯拽着艾莉森冲出小巷。警长家的灯光就在眼前，门廊上的圣诞花环却在无风自动，槲寄生的白色浆果滴着黏液，在门垫上腐蚀出“祭品”两个字。而他们身后，红衣怪物的藤蔓已经穿过火墙，带着焦黑的痕迹，再次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