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在世界之脊的临时营地中昏迷了整整三天。
艾莉森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边,借助世界树根系渗透出的微弱生命能量,小心翼翼地为他梳理着体内狂暴混乱的力量。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卢卡斯胸膛内的星云熔炉就像一颗布满了裂痕的炸弹,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那缕侵入核心的暗紫色熵能,如同最顽固的毒素,不断侵蚀着火种的本源,并试图将无序之火引向彻底失控的深渊。
卢卡斯那条半透明的右臂更是成了一个谜。它仿佛不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时而冰冷如熵能结晶,时而灼热如无序之火,时而又会短暂地恢复血肉质感,但内部奔流的混乱能量始终无法平息。艾莉森尝试用时间之力去“回溯”其状态,却发现如同在触碰一个不断变化的规则黑洞,反馈回来的信息支离破碎且充满矛盾。
第三天的深夜,卢卡斯终于在一声压抑的呻吟中睁开了眼睛。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胸膛和右肩,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相互碾磨。然后,他看到了趴在自己床边、形容憔悴的艾莉森。
“艾莉……”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
艾莉森猛地惊醒,看到卢卡斯清醒,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深深的忧虑覆盖。“你感觉怎么样?别乱动!”她连忙按住想要撑起身子的卢卡斯。
“死不了……”卢卡斯扯了扯嘴角,尝试感知体内的状况。星云熔炉仍在运转,但速度缓慢而滞涩,三种力量(生命火种、无序之火、熵能)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毒蛇,彼此撕咬,又勉强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他看向自己无法动弹的右臂,眉头紧锁,“这胳膊……怎么回事?”
“规则污染的后遗症。”艾莉森的声音低沉,“你强行用无序之火攻击那个逻辑闭环,导致终末宇宙的规则碎片和我们的世界规则,在你的手臂上发生了极其剧烈的冲突和……融合。它现在是一个‘规则异变体’,我找不到安全的方法让它恢复原状。”
卢卡斯沉默了片刻,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握了握右臂那琉璃般冰冷的质感,一种陌生的、非人的触感让他心头微沉。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丝不适,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能用吗?”
“什么?”艾莉森一愣。
“这条胳膊。”卢卡斯看着她,“虽然感觉不到,但它内部能量奔流不息。既然规则被改变了,那它或许有新的用法。至少,它没在我昏迷的时候爆炸,说明这种异变暂时是稳定的。”
艾莉森被他的思路惊住了,在这种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恐惧和排斥,而是如何利用这残躯继续战斗。“你……你真是个疯子!”她忍不住骂道,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正是这种近乎偏执的坚韧,才让他们一次次从绝境中挣扎出来。
“我们赌赢了一次,现在得想办法把赢来的筹码变成真正的优势。”卢卡斯尝试调动一丝极其微弱的星云能量,小心翼翼地触碰右臂。能量流入的瞬间,右臂内部的混乱能量流似乎被短暂地“梳理”了一下,指尖甚至微弱地动弹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强烈的规则排斥痛感,让他冷汗直冒。
“看来没那么简单。”他喘息着放弃,“需要更精细的控制,或者……更强大的力量来统合它们。”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警戒的幸存者战士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紧张与一丝敬畏:“卢卡斯大人!您醒了!世界树……世界树那边有反应了!”
卢卡斯和艾莉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世界树是这个世界生命与规则的源头,它对于卢卡斯这种融合了外来规则、尤其是终末熵能的状态,会作何反应?
在艾莉森的搀扶下,卢卡斯艰难地走出帐篷。只见远方的世界树主干,正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辉,那光芒并非单纯的生命绿意,而是夹杂着点点星辉,仿佛在回应卢卡斯体内的星云熔炉。更令人惊奇的是,一道纤细的、由纯粹光晕构成的枝条,正从世界树的方向缓缓延伸而来,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轻柔地探向卢卡斯所在的位置。
“它在……呼唤你?”艾莉森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世界树主动与个体沟通,这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卢卡斯能感觉到胸膛内的星云熔炉,在那光晕枝条靠近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运转似乎顺畅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对艾莉森点点头,然后独自一人,迎着那道光之枝条,一步步向前走去。
当他走近时,光之枝条轻柔地缠绕上他受伤的右臂。没有预想中的排斥或净化,反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触碰。紧接着,一股庞大而古老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水,涌入了卢卡斯的脑海。
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浩瀚的信息流:关于宇宙的诞生与寂灭,关于规则的交织与碰撞,关于生命在夹缝中挣扎求存的无数可能……在这股意念中,卢卡斯感受到了世界树的困惑、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它认可了卢卡斯击退污染点的功绩,但也清晰地传达了对卢卡斯体内那混乱力量的警惕。尤其是那缕熵能,对世界树而言是致命的毒药。然而,星云熔炉所展现出的“融合”特性,又让世界树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性——一种或许能真正对抗终末、而非仅仅被动防御的可能性。
最终,那股意念聚焦在了卢卡斯异变的右臂上。世界树传递来一段模糊的信息碎片,指向一个古老的传说——在世界屏障最为薄弱的几个“星骸古战场”,可能遗留着上一个宇宙纪元,某个成功在“秩序”与“混沌”、“生命”与“熵增”之间找到短暂平衡的文明的遗迹。那里,或许有能帮助他理解和控制这种规则异变的关键线索。
光之枝条缓缓收回,世界树的光芒也逐渐恢复平静。但卢卡斯知道,他得到了一个暂时的“许可”,甚至是一个指向未来的模糊路标。
他回到艾莉森身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世界树说了什么?”艾莉森急切地问。
卢卡斯抬起那只半透明的右臂,看着内部依旧混乱、但似乎与整个世界多了一丝微弱联系的能量流,缓缓道:“它告诉我,我这身伤,或许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望向远方星空下那些若隐若现的世界屏障裂缝,那些被称为“星骸古战场”的危险区域。
“我们需要一艘更好的船,和一份古老星图。”卢卡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痛楚却无比坚毅的弧度,“是时候,主动去会会这些‘终末’了。在它们再次找上门之前。”
窃火者的道路,注定孤独而危险。但有了方向,哪怕前路是更深的黑暗,也有了劈开它的勇气。星云之伤,既是诅咒,也可能成为刺破绝望的利刃。
星尘残骸带如同一条闪烁的污浊河流,横亘在世界屏障的裂隙之前。这里是两个宇宙规则相互渗透、撕扯形成的缓冲地带,破碎的星辰、古老文明的遗骸、以及混乱的能量流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光怪陆离又危机四伏的景观。虚空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连最基本的物理常数在这里都显得摇摆不定。
卢卡斯和艾莉森乘坐的,是一艘经过世界树力量祝福和卢卡斯自身星云能量初步改造的小型星舟。船体由世界树的坚韧枝干构成,表面流淌着淡绿色的光华,核心驱动则依赖于卢卡斯胸膛内那团明灭不定的星云熔炉。这艘船既是交通工具,也是卢卡斯尝试控制自身力量的移动实验室。
船内,卢卡斯闭目盘坐,大部分心神都沉入体内,与那缕顽固的熵能毒素以及混乱的无序之火进行着无休止的拉锯战。他的右臂依旧呈现半透明的琉璃状态,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内部那些狂乱的能量流似乎比几天前稍微“有序”了一点点,偶尔会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短暂流转。这是他与世界树建立微弱联系后,日夜不停用星云能量冲刷、安抚的结果,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但至少证明这条路可行。
艾莉森则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星舟,她的时砂之瞳微微发光,小心地规避着前方一块缓慢旋转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巨大星骸。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但长时间维持高精度感知依然让她精神紧绷。世界树提供的星图极其古老和模糊,只能指引一个大方向,具体路线需要她依靠时砂之瞳对规则流动的感知来实时判断。
“左前方三刻度,规则湍流异常剧烈,绕行。”艾莉森轻声说道,同时调整星舟的航向。
卢卡斯睁开眼,看向舷窗外那片色彩混沌的区域,他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空间撕裂感。“嗯,感觉到了。这里的空间结构像破布一样。”他尝试抬起右臂,琉璃般的手指微微颤动,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相对‘平静’一些,但有种……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
艾莉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手臂能感知到规则层面的威胁?”
“不完全算是感知,”卢卡斯皱眉,努力形容那种模糊的直觉,“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说排斥?这条胳膊现在就是个规则异常点,对同样异常的东西会有反应。”
这意外的发现让两人精神一振。卢卡斯这身伤和异变,或许真的能在这片规则废墟中变成一种独特的优势。
星舟继续小心翼翼地向星图标记的“平衡点”坐标前进。数小时后,一片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片相对稳定的虚空,中心悬浮着一座巨大的、残缺不堪的环形建筑。建筑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磨砺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纹路,这些纹路偶尔会流过一丝微弱的能量光泽,证明它并非完全死寂。最奇特的是,环形建筑的内侧空间,呈现出一种稳定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质感,仿佛将内部与外部混乱的规则隔离开来。
“就是这里了!”艾莉森的时砂之瞳亮起,“星图标记的‘暂歇回廊’,传说中那个文明用于观测和调节规则平衡的前哨站。内部的规则似乎被某种技术强行稳定了。”
卢卡斯也感受到了那种奇特的“平静”,他体内的星云熔炉运转都顺畅了一丝。“小心靠近,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防御机制。”
星舟缓缓驶向环形建筑的入口——一个巨大的、敞开的拱门。就在星舟即将穿过拱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拱门两侧那些看似装饰的几何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蓝光,数道无形的力场如同墙壁般瞬间合拢,试图将星舟禁锢在原地。同时,从环形建筑内部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几具人形的构装体。它们通体由类似建筑的灰白材质构成,关节处是幽蓝色的能量核心,没有五官的面部只有一个不断扫描的晶体透镜,手中握着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长矛。
这些构装体动作僵硬却精准,散发着冰冷而古老的敌意,与充满毁灭欲望的时溯军团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自动化的守卫程序。
“果然有守卫!”艾莉森立刻操控星舟后撤,同时试图解析力场的结构,“力场规则很古老,但非常稳固!短时间内很难破解!”
“那就硬闯!”卢卡斯眼中星云旋转,经过几天休整,他勉强能调动部分力量。他站起身,那条琉璃右臂主动抬起,指向合拢的力场屏障。
“试试这个!”他低喝一声,没有调用星云熔炉的核心能量,而是尝试引导右臂内部那些混乱的能量流。琉璃般的手臂瞬间亮起,灰白、暗紫、乳白三色光芒疯狂闪烁、交织,最终形成一道极不稳定的、扭曲的能量射线,狠狠撞在力场屏障上!
“滋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力场屏障被击中的部位,规则结构瞬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和错乱,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了几下,竟然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有效!”艾莉森又惊又喜,立刻抓住机会,操控星舟如同游鱼般从缺口钻了进去!
构装体守卫似乎没料到入侵者能以这种方式突破力场,它们的扫描透镜瞬间锁定了卢卡斯,尤其是他那条散发着异常规则波动的手臂。它们举起能量长矛,迈着沉重的步伐围拢过来。
“它们的目标是我这条胳膊!”卢卡斯感受到构装体传递出的、针对“规则异常体”的清除指令。他深吸一口气,主动跳下星舟,站在了冰冷的回廊地面上。
“卢卡斯!你的伤!”艾莉森惊呼。
“正好拿它们练练手!”卢卡斯眼中战意燃烧。他不再将右臂视为负担,而是当作一件危险的、尚未驯服的武器。他左拳紧握,炽热的火种之力凝聚,右臂则微微后缩,内部能量蓄势待发。
第一具构装体冲到他面前,能量长矛直刺而来。卢卡斯左拳轰出,火种之力与能量长矛悍然对撞,爆发出耀眼的火花。同时,他的右臂如同毒蛇出洞,五指张开,不是攻击,而是直接抓向了构装体胸口的幽蓝能量核心!
构装体的防御力场在接触到琉璃手臂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卢卡斯的手指触碰到能量核心,一股冰冷而精纯的、不同于熵能的古老能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这股能量似乎对稳定他体内混乱的规则有一丝微弱的效果,但更多的是引发了一阵剧烈的排斥痛感。
“呃!”卢卡斯闷哼一声,强行压下不适,五指用力,竟然硬生生将那能量核心抠了出来!构装体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僵立在原地。
其他构装体的攻击接踵而至。卢卡斯且战且退,时而用左拳格挡,时而用右臂进行危险的“接触”与“掠夺”。他发现,这条异变的手臂不仅能破坏规则结构,似乎还能短暂地“同化”并吸收某些特定的能量,虽然过程痛苦且充满风险,但每一次成功的吸收,都让他对臂内混乱能量的控制力增加了一分。
艾莉森在星舟上为他提供支援,时砂之瞳捕捉着构装体的行动轨迹,偶尔用时间延缓干扰它们的动作。她看着卢卡斯在战斗中逐渐适应那条诡异的手臂,看着他以伤体强行驾驭危险的力量,心中既担忧又充满了某种震撼。
“这家伙……真的在把诅咒变成力量……”
终于,最后一具构装体在卢卡斯右臂一次险之又险的能量虹吸下轰然倒地。卢卡斯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右臂内的能量流因为吸收了外来能量而变得更加活跃,但也似乎……更“听话”了一点。他抬起手,看着琉璃手臂表面流转的、比之前略显清晰的光纹,嘴角勾起一抹疲惫却满意的弧度。
“看来,世界树指的路没错。”他看向回廊深处那波光粼粼的核心区域,“这里面,应该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暂歇回廊的守卫被清除,通往古老文明秘密的大门,似乎已经向他们敞开了一丝缝隙。但卢卡斯和艾莉森都清楚,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这座回廊本身,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寻求“平衡”的文明,隐藏着怎样的知识与危险,仍是未知之数。窃火者的旅程,注定要在刀尖上行走,于毁灭的边缘探寻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