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号角声传遍天际,城楼上的狼烟裹挟着血腥气旋转而上,远远看去,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
声声呐喊声中,北戎人仗着身上的盔甲,挡住了城墙之上飞来的箭矢,从下方架起了登云梯,陈兆指挥着人顺着梯子滚落石头下去,将想要爬上来的人砸了下去。
阿斯格岓骑着马站在中间,周围都是身着银色盔甲的北戎人,他们前方放着一排战车,上面绑着从山谷里抓来的人。
“顾平,我给你三刻钟的时间考虑,要是不开城门,我就杀了他们!”阿斯格岓对着城楼上大喊。
顾平凝眉看去,心头顿时紧张起来,昨夜谢珩刚传了消息来,他已经提前接走了村民,可他们都忘记了还有一批人——在山谷里养马的风族人。
阿斯格岓竟然找到了他们,顾平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神色越来越凝重,这些风族人他虽然不全认识,但是有两个却是很熟悉的,风野的爹娘。
他们经常来给风野送东西,还会顺带着给顾平也送一份,为人很是善良。
顾平一拳锤在墙上,他对着陈兆说:“我下去救人。”
陈兆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不行,这明摆着就是等你呢!下去就是送死!”
“可我不能看着他们死!”顾平强忍着怒气,语气却是控制不住的激烈。
陈兆将他按在城墙上,怒道:“那你就要去送死吗?你别忘了,你是主帅,身上背着整个雁回城的生死存亡,顾平,清醒一点,就算你去了,也救不了人。”
顾平痛苦地按住额头:“风族人入籍还不到半年,我就这么弃他们于不顾?”
陈兆道:“就算不是风族人,你也不能明知是火坑,还要往下跳!”
顾平深吸一口气:“抱歉,是我鲁莽了。”
陈兆这才松开手:“为今之计只有等着,信号已经发了出去,太子带兵驰援,按照他们骑兵的速度,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赶来。”
外头杀声震天,城内忙着疏散百姓,所有人都忙着往更深的地方跑去,只有一人逆流而来。
顾平沉着脸看着后方:“将风野拦住,别让他上来。”
陈兆一抬手,守卫立刻交叉着手中的长矛,将人拦住,风野手里拿着弓箭,蹦跳着看向上方,大喊道:“将军、是我啊,让我上去!”
顾平背过身去,看向阿斯格岓那一边,没有理会风野。
“阿斯格岓,两军交战、不杀平民,你这样做,未免太卑鄙!”他的声音随着内力传到阿斯格岓的耳边。
阿斯格岓抬手示意,号角声顿时停了下来,登云梯被砸毁,强行爬上城楼的那拨人也退回了阵前,阿斯格岓骑着马走到第一辆战车旁,手中的长刀架在了一人的肩膀上。
“一日不开,就杀一人,如何?”说着手起刀落,斩下了一颗头颅,鲜血横飞,头颅滚落在地上,粘满了尘土。
其他的风族人闭上了眼睛,并未露出害怕的神色,他们的口中念起了温柔的咒语,要将亡魂送去远方。
在入籍南乾之前,风族人世代居无定所,他们的一生都在追寻远方,死后也要随风而去。
顾平满目悲愤,他取过弓箭,对准了阿斯格岓,对方不紧不慢地拽过一个风族少年挡在身前,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平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紧绷的弓弦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顺着手掌滴在城墙上,沁入了青黄的砖墙中。
被阿斯格岓抓住的少年,神色坦然地抬头,看向顾平时,眼神清澈、无忧无惧,他道:“顾将军,放箭吧,我不怕死,长生天会指引我的灵魂走向黎明。”
顾平缓缓放下手,收起了弓弦,他做不到杀害无辜之人。
阿斯格岓笑道:“顾平,手底下的人几次和你交手,都说你比不过你姐姐,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确实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顾平不在乎他如何说自己,沉默地看着,见阿斯格岓身后有一人纵马而来,那人说:“王子殿下,南乾太子带着人从后方包围而来,约莫一刻钟就能到。”
阿斯格岓没有露出惧意,反而兴奋非常,他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我早就想会会他了!”
说罢,又对着人吩咐:“将剩下的人质带走,我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高大的北戎士兵,一鞭子打在马背上,捆着风族人的战车顿时调转方向而去。
被阿斯格岓杀死的那个,则是被砍断绳索,扔在了地上。
他侧着身抬头,迎着刺眼的日光看向城楼上那个沉默的身影:“顾平,这次你肯定要出来了吧,难道你要看着自己的外甥死在我刀下么?”
阿斯格岓握着拳头,将手举过头顶,喊道:“列阵!”
有人挥舞着北戎军旗,银色的铠甲反射着日光,动起来格外刺眼,让人看不真切他们的动作,只听着声音,便觉得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片刻后一个“回”字型的阵型出现在眼前,阿斯格岓处在最中心的位置。
最外层的人架着盾牌,每两个盾牌之间,有一人举着带有菱刺的长矛,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这样的武器,扎在身上,再抽走,会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顾家军在这上头吃了很多苦头。
里面一层的人,手中举着长刀,将阿斯格岓牢牢护住。
马蹄声由远及近,谢珩带着人疾行而来,姜清跟在他身侧,几个影卫跟在他二人身后,依次排开。
两军对阵,并没有立刻交手。
姜清直面北戎人时,才深刻地感受到这阵法的波谲云诡,矗立的阵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日光下,显出瘆人的阴森,仿佛猛兽在深渊张开巨口,吞噬万物。
几声清脆的哒哒声后,严密的阵型出现一个缺口,阿斯格岓缓缓现身。
他的目光锁定在谢珩身上:“南乾太子,久仰了。”
“这几年,北戎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这一次,我将一雪前耻,用你的血,来祭我王旗。”
这是阿斯格岓和谢珩的初次正面交锋。
谢珩缓缓抽出剑,四目相对良久,两人的马突然狂奔起来。
“杀——”
顾平提着剑自城墙上飞身而下:“别到阵里去,注意阵型变换,别被包围了!”
陈兆眼睛一瞪,往下看了一眼,顾平斩下一身着布甲的小卒,夺了对方的马,于是他挥动手中的旗子,高声喊道:“出城迎敌!”
随着激励人心的鼓声,憋屈已久的顾家军,奋力高呼,势如破竹般冲出城门,所有的声音汇聚到一起,好似一曲明亮春光下的战歌。
骏马的铁蹄冲散了阵型,这是顾平多次对战发现的,只要不让他们汇聚到一起,阵法的实力就会大大缩减。
刀剑相接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好似还有火光飞溅。
姜清手中的软剑,注入内力后,锋利无比,可是披在北戎人的银甲上却在瞬间被弹开,这材质坚硬无比,令人心惊。
银甲军四处分散开,又会各自组成小阵型,异常灵活,极难对付。
他们手中的长矛,更是无往不利,影四退到姜清身边,看着远处倒地的人,惊讶道:“跟风越身上的伤一样!”
昨夜风越倒在地上时,还是他帮忙抬进去的,鲜血在衣服上晕开的痕迹是如此的相似。
姜清目光一寒:“他们抓了风族人!”
不远处,谢珩避开阿斯格岓的长刀,跃身而起,离开马背,脚尖抵在阿斯格岓的下巴处,奋力一踢,将对方踢落了马背。
阿斯格岓身上穿着银甲,并未受伤,只是下巴脱臼,当即便有人围过来,圈住阿斯格岓,护着他奔逃而去。
阿斯格岓坐在马背上回头,阴沉地看了谢珩一眼,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