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志远在会昌和关美玲母子过了一段宁静温馨的时光。
只是每当想起远方的桃子、玛丽,还有杨柳青,他心底那份纠结便又翻涌上来。
几经思量,他终于想到一个自认为两全的法子——把孕妇们都接到日本去待产。那边医疗条件优越,服务细致周到,加之他在日本各地都有现成房产,安置起来也便利。关美玲母子也随行同往,这样他能陪伴他们母子,大家聚在一起也热闹。
这念头一起,他按捺不住兴奋,迫不及待地向关美玲提议。
关美玲听了明显一愣,经他解释后,轻轻点头应允。
钟志远当即拿起电话,分别打给桃子、玛丽和杨枊青。电话那头初时的反应各不相同,有惊讶,有迟疑,但在他一番恳切解释后,最终都欣然答应了。
爱,有时就是这般奇妙,能让看似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包容。
钟志远带着关美玲母子回到赣州家中。
陈淑贞看到蹒跚学步的小孙子,欢喜得合不拢嘴,一把将钟思远搂进怀里亲了又亲,又紧紧拉住关美玲的手,眉眼间全是笑:“我就是喜欢美玲!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钟宜荣也满眼慈爱地接过孙子,故意用下巴上新冒的胡茬去蹭他的小脸蛋。
小思远被扎得皱起小眉头,扭着脸直往旁边躲。
小钟灵开心地跑过来想抱弟弟,一个不稳,双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家人都被这憨态可掬的一幕逗得笑了起来。
十月下旬,钟志远去与林子静告别。
怀揣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决绝心情,他走进林子静办公室,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捧住她的脸就亲了下去,随即放开她,没头没脑却决绝地说:“老婆,我走了,等你怀孕了,我天天陪着你!”
留林子静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独自凌乱。
老婆!
他刚才叫我“老婆”!
钟志远携关美玲母子告别了家人,启程前往广州。在那里,他们与杨柳青会合,一同乘机飞往东京。
到东京时,玛丽在管家露西的陪同下,已经前一天抵达,住在桃子家。
“旦那,房间都收拾妥当了。”
桃子腆着个大肚子,由山田女士小心搀扶着,正想带杨柳青去安排好的房间。
钟志远却笑着阻止道:“不用,都去北海道!那里有一所‘别荘’,面朝大海!现在去很快就能欣赏到北海道独特的雪景。”他夸张地将手举过头,“那儿的雪深得能埋掉一个人!”
为了让所有人听明白,他先用日语说了一遍,又用英文重复,最后用中文强调。
在这个多国语言的家里,沟通实非易事。
桃子惊讶地望着他,这些房产他可没和她提起过:“别荘?那可太棒了!”
玛丽一听,拍手欢呼:“真的?那快走!”
杨柳青、关美玲脸上也露出期待的笑容。
于是,稍作收拾,带上照料桃子的山田女士、佐藤小姐,以及钟志远早让桃子安排好的医疗团队——桃子、玛丽和杨柳青各配一名专属保健医生,外加两名经验丰富的产科医生随行。
一支颇为壮观的“大部队”就此启程,浩浩荡荡奔向北海道。
这一年津轻海峡海底隧道贯通,正好可以乘火车去。
列车经新贯通的青函隧道穿越津轻海峡。窗外,本州岛最后的山峦沉入海平线,碧波之上白鸥逐浪,函馆山轮廓渐显于薄雾中,如浮世绘中的蓬莱仙岛。
抵达函馆站,一出站口,便看到这边的管家春奈女士身穿得体的套装,带着四名身着整洁和服的女佣,恭敬地等候在那里。
她们身旁停着一辆崭新的空调高级大巴车。
春奈女士躬身行礼:“旦那様,一路辛苦了,车已备好,请随我来。”
在春奈女士的引导和服务下,一行人舒适地登上大巴。
函馆山势起伏,坡陡路斜,民居沿着山坡层叠错落,仿佛被海浪推挤着堆砌而上。远处阳光洒在粼粼的海面,靛蓝海水就在楼缝里若隐若现,闪烁跳动,海腥味儿混着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车子在坡道上迂回攀升,七拐八绕间,那座临海别荘撞入视野。
别荘矗立于函馆湾悬崖之上,纯白的外墙如一朵垂落的云絮泊在蔚蓝边际。
走进别荘,石灯笼沿卵石小径次第伫立,苔藓斑驳的石墩点缀道旁,庭院里一株百年老松虬枝横逸,苍劲枝干探向崖外靛蓝海浪。
露天温泉池水雾氲氤,蒸腾的热气与冷空气交织成纱,如瑶池仙境。
众人忍不住齐声惊叹,围着池沿雀跃。
“mike,还记得伊豆吗?”玛丽双眼晶亮,当年和钟志远在伊豆泡温泉的甜蜜往事涌上心头。
“当然,当然!”钟志远轻轻揽住她,落下温柔的吻。
主建筑以白墙原木构筑,推门而入,暖融空气中浮动着雪松与白梅的淡香。健身房、娱乐室、恒温泳池,还有儿童房!
引来阵阵惊呼。
而看到卧室,更是令人屏息。
所有房间朝南面海,整墙落地窗将庭院松石、碧海蓝天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每间房铺着厚绒地毯,蓬松的羽绒被覆在宽大的榻榻米床铺上。
恰逢夕阳西沉,熔金落日半坠海平线,海面上金光跳动。
玛丽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指着窗外:“mike!记得洛杉矶的日落海滩吗?”
“记得,记得!”钟志远笑着拉她起身,“我还记得夕阳下那对老夫妻呢!”
玛丽惊喜地望着他:“真的?!”他不提及自己都不记得了,不由得将脸伏在他胳膊上,颊边涌起幸福的潮红。
众人沉醉时,小思远“啊啊”欢叫着,小短腿踩在绒毯上,活像只小奶狗在草丛里撒欢。
当晚,一“家”人在挑高穹顶的豪华餐厅享用春奈手作鲑鱼茶泡饭和海胆丼;星空下,在温泉里美美地泡了个澡,全身酥松;又窝在娱乐室里看完《情书》,才各自回房。
钟志远牵过关美玲的手,她耳尖绯红,顺着他步入温暖的香房。
函馆的新生活,就此裹着海潮声铺展。
很快,迎来今冬第一场大雪。
晨起推窗,千山堆玉,万树梨霜。众人扑向落地窗,兴奋欢呼雀跃。
小思远咿咿呀呀的,大有要去雪地里撒欢的架势。
钟志远牵着他到院子里堆雪人,关美玲一旁看着,眼中温柔爱意流淌。
“这是妈妈,雪白雪白的皮肤!”钟志远捏圆雪人头,朝关美玲讨好地笑。
关美玲产后愈显肌肤胜雪,此刻双颊透出樱粉,煞是美丽。
雪人落成,钟志远忽然童心大发,上去一脚将一旁笑吟吟的关美玲的腿别住,一用力,两人一起跌进雪堆,在她的娇呼声中,他抱着她在蓬软的雪地里翻滚。
被勒令呆在屋子里的三个孕妇正在窗前看热闹,这会儿都鼓掌起哄。
“思远,爸爸又欺负妈妈了!”
关美玲咯咯笑着,发间雪粒映着朝阳,碎钻般簌簌散落。
很快,1989年春节就要到了。
钟志远心中却记挂着远方的林子静。
“子静,快来,北海道的雪景美极了!”钟志远给她打电话。
“美你就多看两眼!”林子静语气冷淡。
“景是美,可缺了你,这雪便没了雪魂!”钟志远温声道。
林子静不无醋意地说:“你魂多着呢!”
钟志远听出她话中的酸涩,话锋一转:“老婆不和老公过春节,你想跟谁过?!”
“谁你老~婆……”林子静嗔道,“不要脸!”尾音却软了下来。
“快来,老婆!你不来,我心都要碎了!”钟志远趁势央求,“我等你啊!”说罢果断挂掉电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林子静果然在除夕前夜抵达东京,钟志远亲赴机场迎接,一见她出闸就抱着一顿亲吻,不管旁人的目光,也不问林子静愿不愿意。此时,他的心如放飞的鸟儿,直冲云霄,快乐无比。
回到函馆别荘,庭院已经张灯结彩,挂上了火红的灯笼,贴上了鎏金的福字,年味十足。
钟志远引她四处参观,林子静为别荘的雅致惊叹,更被无垠的雪景摄住心神。
“怪不得乐不思蜀!”她瞥了他一眼,语带调侃。
钟志远讪笑着,刚要开口,她已经转身走开。
桃子、玛丽、杨柳青与林子静相熟,相见自是欢喜。唯有关美玲与她未曾正式见面,略显局促。
“这是美玲。”钟志远忙介绍。
林子静白了他一眼:“我知道!”说着朝关美玲友善颔首,顺手抱起一旁的小思远,将脸颊温柔贴向小家伙细嫩的脸蛋,眼中涌起暖意。
这一举动,悄然融化了关美玲心头的忐忑,一下子收获了她的好感。
钟志远见状,心上一块石头落地,只觉屋内暖融融的,满室生春。
“包饺子,我们一起包饺子!”他嚷嚷着,高声张罗起来,开心不已。
除夕夜,大家围坐共享融合了中日风味的年夜饭。
守岁过后,庄园渐静。
钟志远轻轻牵起林子静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披上厚外套,踏着新落的积雪,悄悄走出灯火通明的宅邸。
冬夜清冽,雪光映得天地一片朦胧皎洁。
他们穿过覆雪的灌木,沿着小径走向临海的悬崖。
远处漆黑的海面在星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与沙滩上绵延的白雪形成奇妙的呼应。寒风卷起细雪,扑在脸上冰冰凉凉。
钟志远停下脚步,将林子静裹进自己的大衣里,从背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肩窝。
“北海道的海,冬天的雪,还有你,”他的声音低沉,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这才是我心里最圆满的年。”
林子静没有言语,只是向后靠了靠,更紧地依偎着他,望向那片在夜色中低语、无垠而深邃的冰雪之海。
这一刻,喧闹的大家庭、复杂的牵绊都隐去。
只有海浪轻拍礁石的声音,和他胸膛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心跳。
冬雪初融,枝头刚冒出点点绿意时,桃子率先发动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钟晴樱呱呱坠地。
转眼三月,樱花如云,玛丽也生了个女儿,黑发碧眼,取名钟星瞳。
五月,北海道的风变得和煦,杨柳青生了个眉清目秀的男婴——钟海阳来到了这个世界。
庄园里一下子热闹非凡,四个孩子的啼哭、欢笑此起彼伏。
钟志远穿梭其中,努力平衡着对每个孩子和女人的关爱,尤其不忘时时牵起小思远的手,或给关美玲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看着这片由自己亲手缔造的、生机勃勃又有些混乱的“小小王国”,尽管疲惫,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满足感却无比真实。
生活,就在这奶香、花香和海风的交织中,热闹地向前奔涌。
(不是完结,后有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