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去的路上,陈伶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红袖。
她脖颈处,一枚样式古朴颜色暗沉的挂坠从执法官风衣的立领间滑出,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那挂坠并不起眼,与她那头火焰般夺目的红发和冷峻的气质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陈伶看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红袖小姐。”
红袖闻声,侧头看他,眼神依旧淡漠,带着询问。
陈伶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红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双空洞漠然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类似“错愕”的情绪,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她几乎是立刻否认,声音比平时更显冷硬:
“从来没有。”
她转向陈伶,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陈伶面对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脖颈的位置:
“你脖子上这个挂坠,挺好看的。”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但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冰面的石子,骤然激起了涟漪:
“还以为,是哪个相好的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四个字落入耳中,红袖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脖颈上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挂坠。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枚暗沉的挂坠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的模样。
回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夕阳落在两人的身上,红袖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那冰凉的挂坠表面,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沉默在蔓延,时间仿佛被拉长。
陈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底深处那翻涌而起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白银之王能盗走记忆,能扭曲认知,但有些根植于本能和灵魂深处的“不对劲”感,在失去“疑惑”本身的压制后,反而会因为最直接的刺激而凸显出来。
许久.....
红袖才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挣扎出来。
她缓缓地地抬起头,看向陈伶。
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与平日里的冷硬截然不同,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
“只是一个.......我捡来的祭器,里面......是个舌头”
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挂坠,似乎在感受其上的纹路,又像是在确认它的存在。
“一直在念叨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内容很长,而且.......”
她再次停顿,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短,但其中的割裂感却更强。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却又无法完全摆脱那种被其缠绕的感觉。
“而且,与我无关。”
陈伶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适时地追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解和提醒:
“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红袖的眉头再次蹙起,似乎在努力回想,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更加茫然:“.......记不清了。”
“既然与你无关,”
陈伶的目光锐利起来,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指核心。
“为什么不把它丢掉?”
他继续逼问红袖,语气严肃而冷冽:
“毕竟这来路不明的祭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红袖的心防上。
“轰——!”
一股强烈的割裂感,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
是啊......一个与自己无关,不断发出不明低语的祭器......
为什么她会一直贴身戴着?
为什么从未想过要丢弃?
这根本不合常理!
之前那种被被无形之手抹去的“疑惑”,在这一刻,如同被堵塞的洪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冲击着她被篡改的记忆和认知壁垒。
白银之王不在,无人能再次偷走她心中这蓬勃燃起的疑窦!
红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再次低头看向那枚挂坠,眼神已然完全不同,充满了审视警惕,以及一丝......逐渐苏醒的惊惧。
她猛地将挂坠塞回衣领下,动作带着一丝仓惶,却没有立刻回答陈伶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
“红袖小姐,我之前调查中发现了一些事,你这衣服好像是极光界域执法官的衣服,你是不是在极光界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陈伶继续问道。
红袖摇摇头,“没有,从来没去过。”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白银之王篡改了你的人生和你的记忆。”
陈伶已经没时间了,明天就要围剿老鼠党了,如果不把红袖争取过来,恐怕就比较难接触了。
哗!
车辆停在了教堂前。
他们到了......
红袖陷入了沉思。
她早就意识到了。
只不过人总是对未知有种莫名的恐惧。
然后,她一言不发,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消失在了车里,火红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仓促的轨迹。
陈伶坐在车内,看着红袖离去的背影。
目前来看,对方显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不过对方也不像要去举报自己的样子,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时间了。
......
红袖回到房间里,房门在身后锁死,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斩断了与外界最后的联系。
她没有立刻动作,只是背靠着冰冷厚重的木门,如同一尊失去了牵引线的木偶,在原地伫立了许久。
窗外,晦暗天光透过琉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光影。
那身笔挺的执法官风衣,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她动了。
手指僵硬地抬起,解开了风衣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风衣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露出其下素色的内衬。
接着是靴子,腰带,一件件衣衫被褪下,随意地堆叠在脚边,如同被剥离的躯壳。
当最后一件遮蔽物离去,她赤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肌肤触及空气,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骨头,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那张坚硬冰冷的床上。
红袖仰面朝天,眼眸空洞地凝视着上方。
天花板是压抑的漆黑,如同深渊倒悬,她就这么看着,一眨不眨。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指尖触碰到了脖颈上那枚冰凉的金属挂坠。
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她缓缓将其摘下,握在手心。
她凝视着挂坠,眼神复杂难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咔。”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挂坠从中间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舌头
几乎在挂坠打开的瞬间,一个声音直接从舌头处响了起来。
“极光基地·对极光君观测记录·第1次。“”
“观察对象状态稳定,能量辐射等级Alpha,出现短时低频波动,疑似与界域磁场扰动相关。采样分析无异常.......”
一段又一段,一次接着一次。
【......第147次记录.......能量脉冲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
【.......第3021次记录.......尝试逆向解析能量结构.......失败.......】
记录的数字在不断攀升,四千,五千,一万.......
红袖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逐渐入睡了起来。
记录还在继续,速度似乎越来越快。
两万,三万......数字跳动,指向那个最终的时刻。
终于——
然后檀心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起:
“红袖,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