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阳光从另一侧照进来，打在付明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刚才关上厂长办公室大门的一瞬间，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现在的每一步都特别沉重。
当年，他大专毕业后被分配到临海食品厂，引得多少同学羡慕。
他自己也是雄心壮志，想要用学到的本领，在厂里大展拳脚。
可这些年过去，除了自己的职位升上去，厂里根本没有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
糖果、糕点的种类太少，销售渠道落后。
他一直想让厂里生产沪市最新的西式糕点，口感绵密，市场反馈很好。
厂里就没有几个支持他的，厂长不愿意引进新材料，老师傅们觉得做西式糕点麻烦。
借口一大堆，总之就是没人想干。
就他一个人干着急。
要是食品市场化改革，他们厂也坚持不了多久。
回去他就给上级领导打报告，就算把自己分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上班，他也不要再受这种窝囊气。
谣言，尤其是黄谣，对老实人杀伤力一样，不分男女。
付明将手搭在门把上，甚至连拧门把手的力气都没有。
秦峰听见开门声，拍了拍柳东成。
“快起来，付厂长回来了。”
柳东成抱着录音机从沙发上起身，立正站好，像迎接领导视察的小学生。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付明一愣，没想到这俩货还在办公室赖着，而且，这不是他办公室吗？
弄得好像他才是客人。
秦峰看付明脸色不对，赶紧推了推柳东成，让他闭嘴。
付明被胡兰摆了一道，现在倒觉得秦峰两人顺眼多了。
这俩货确实烦人，但不在背后使绊子，有话直说比什么都强。
“你俩怎么还在？”付明说话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冲，显得有气无力。
“那个……”秦峰有分寸，知道现在绝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付厂长，我是真想请您来我们厂工作。”
付明紧盯着秦峰的眼睛看，发现对方认真无比。
一个私营厂子的厂长天天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说自己有能力，而国营厂子的厂长却只想着如何内斗。
付明突然觉得悲从中来，他极力压下这种感觉，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秦厂长，你要是真想请我来，答应我几个条件。”
秦峰心中狂喜，他以为今天这事成不了，自己见付明一面表明自己的态度。
起码让人知道他们“百乐”是真心实意请人来工作的。
多磨几次，总有答应的时候，还有明眼人都能看出付明的才能在国营厂子太屈才了。
“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没问题。”
秦峰答应的很痛快，付明已经松口了，这事基本上就成了。
柳东成倒有些疑惑，刚才付明可是咬死不去“百乐”的，在秦峰来之前，可是说了不少这种话。
怎么可能不到半小时，就变了？
他觉得其中有诈，悄悄用脚踢了踢秦峰，想告诉对方，年轻人别太着急，他们还不知道付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秦峰现在是正人君子，“柳厂长，有什么话直说，付厂长马上就是自己人了。”
柳东成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但自己刚才的动作也太明显了，付明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硬着头皮道：
“秦厂长，我觉得付厂长答应这么快，是不是条件特别苛刻，咱们也不能答应地太快。”
“老柳，你这话说的，好像付厂长会为难咱们似的，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秦峰拍着胸脯跟柳东成保证。
工资待遇，他们百乐给厂长的，特别是临海厂长的工资的绝对够高。
孙鹏现在一年的工资差不多一万，付明干好了只多不少，是现在国营厂子工资的十倍不止。
工资不会狮子大开口，就算大开口秦峰也不怕。
其他事，秦峰就更不怕了。
付明现在就喜欢有话直说，听见柳东成这么说，一点也不气，反倒是很高兴。
勾心斗角，给人穿小鞋，使绊子这一套，他玩不转，也不想玩。
大家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剩下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更好。
“老柳说的也没错，秦厂长，我知道你人好，为了让我去工作，这么多天一直打电话。”
柳东成狂咳：人好？谁？你说的是谁？
秦峰白了柳东成一眼，这家伙回去再收拾，无组织无纪律的。
出门在外，他就是大善人，这身份不能变。
付明客套了两句，接着道：“实话跟你们说，这厂子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他们他妈的，给我造黄谣！”
读书人付明也忍不住飙出了脏话。
柳东成赶紧提醒，“不能说脏话，你得说嗯嗯。”
无论是“百乐”，还是玻璃瓶厂这边，都知道厂里禁止说脏话的新规矩。
秦峰大手一挥，“付厂长没事。”
付明一脸懵，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不过现在这些也不是重点，继续把刚才胡兰造黄谣、厂长也跟着给他穿小鞋的事说了一遍。
“秦老弟，我想要的厂子是一心研究产品、多开发市场，咱们华国现在的经济越来越好，不光是食品饮料行业，所有行业都有市场。
他们不知道外国多少企业都盯着咱们华国这块大肥肉呢，现在还不做好准备，以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说到激动之处，付明还捏了捏拳头。
“他们把精力都放在这里，厂子还能有个好？”
最后一句话，付明是喊出来的，秦峰听见走廊里有人路过，明显脚步停下来，好像在偷听，好心提醒了一句。
当然，秦峰还想试探一下付明是不是真的想辞职。
“付厂长，外面有人。”
“有人就有人，厂子再这么继续下去肯定要黄！”
付明完全不在乎厂里人怎么说自己，黄谣都能造，还差这些？
门外的人好像听见这句，赶紧离开。
“爱咋咋地，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这么说。秦老弟，工资按照你们厂标准来，我不需要特殊照顾，我也要养家糊口。”
付明说的很实在。
秦峰点点头，“工资福利待遇，我们厂都是最好的。”
“第二个，我管理厂子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尊重我的安排。”
言外之意，别什么都指手画脚。
秦峰：“这个没问题。”
“第三，我要你们帮我出口气。”付明都要走了，再不报仇，等什么时候？
“你是说厂长还是刚才那女的？”
收拾一个人对秦峰来说易如反掌，回去找六哥，叫两个人胖揍一顿就行。
“胡兰。”
这么多年，胡兰每次联合别人给他穿小鞋，他都一忍再忍，觉得好男不跟女斗。
“行，那我回去准备准备。”秦峰答应下来，拉着柳东成就要走。
付明拦住两人，“我说的是现在。”
秦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