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况,看起来还真是不妙。”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本质,是一团无法毁灭的恶念,说不定你也会变得像我这么不妙。”
黄仁济冷笑两声,浑浊的目光掠过刘青衣,落在袁截的身上,眉头微动,语气幽幽道。
“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道长慧眼。”
“算不得慧眼,只是看了你一眼,现在就觉得眼睛脏的很!
五浊六淫,七情六欲,种种恶气,都在往你身体里钻,真是各有着落,荤素不忌,以往见过的那些天外之魔,没有比你有野心的,什么力量都要!
要是你骨子里再带些执迷,倒是个走邪魔之道的好材料,将来魔界或地狱之中,势必有你一席之地。”
“多谢前辈夸赞!”
袁截笑呵呵的,这位道长人真好,虽然语气听起来怪怪的,但夸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奇才!
黄仁济沉默片刻,叹息着看向刘青衣,有些疑惑的用手指了指脑子,刘青衣错开了黄仁济的视线,目光看向自己的脚面。
这鞋可真鞋啊!
“道长,我与前辈此次登门拜访,是想请道长相助!”
“相助?我跟你很熟吗?”
黄仁济语气平静的询问道,左右环视一圈,破碎的祭坛,倒塌的棺材,头顶的石壁上,还有一道被雷霆所焦融的裂口。
“你们把我洞府,搞成这个模样,还想让我出手相助?”
讲道理,搞成这样,唐仁应该占据主要责任,不过唐仁已经变成灰了……
袁截正要开口解释,就看见刘青衣上前一步,站在黄仁济面前,手掌按在腰间的法剑上,二人气机变得针锋相对,似乎随时会出手。
“你很讨厌我们?所以故意在找我们麻烦。”
“我听说,你替幽冥界的人做事,这件事是真的吗?”
“……真的。”
“那我讨厌你,难道有问题吗?”
面对黄仁济的冷言冷语,刘青衣一时默然,对于袁截,他大可以谈空,谈相,谈幻,因为袁截本就是外来之人,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牢笼,但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喜爱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尚未变成这个模样时,他不时,也会去城里,打一葫芦酒,听说书人讲志异传说,或许说书人还会谈论到他,一个青衣卜士。
市井之间,既有勾心斗角,斤斤计较,也有烟火人家,孩童欢笑。
他也曾试着挽救正在衰败的时局,但一切晚了一步,直到这个世界开始失控,向梦境深处坠落……
但黄仁济不同,他生长在这里,自诞生时,便担负着一份来自于梦魇的罪恶,因为幽冥界的实验,甚至如今这世界,沦落为现在的模样,或许也可以归咎于幽冥界。
“梦魇难制,无穷无尽,恶之源如果出现无法扼制的变化,梦境与现实,都会出现可怕的伤亡。
时间不等人,牺牲,在所难免……”
沉默片刻,刘青衣缓声说道,却只得到黄仁济的一声冷笑。
“牺牲我们吗?卜士倒是大义,替万千生灵做出了抉择。
幽冥界如此作为,以众多世界为试验之所,对于我们来说,幽冥界和那些梦魇没什么区别!
你们想反抗梦魇,是因为梦魇在毁灭你们的世界。
我们也想反抗幽冥,因为幽冥正在毁灭我们的世界,我们希望自己的世界,变得没有那么罪恶,干干净净。
卜士,你觉得我们有错吗?”
“看起来,你知道我们的来意,你觉得那和尚做的没错?”
“何人有错?只是各有所求,所以注定要刀剑相向。”
刘青衣有点摸不准黄仁济的态度,目光微眯,略做思索,想到唐仁与这山洞里的布置,若有所思。
“你虽如此觉得,但那和尚却不信你,你这法门,天地自成,隔绝内外,虽然本性为梦魇,却能隔绝外界天地的影响。
若你在大乱之世,广传此法,可与大和尚之佛法争锋,势必与大和尚的谋划相逆,你如今修行,内天地有衰败之相,又在此沉睡,可是与那和尚有关。”
说到此处,刘青衣目光微凝,似乎又联想到一些往事,眉头紧锁。
“前朝时,云母教在南江一带起事,我与你初次相遇,你正在茅城暂居。
我记得当时佛道各宗各派,多有来人,为清剿云母教之事,那大和尚出身于佛门象法宗,当时正在南江各地讲法,早有薄名。
清剿云母教之事,定然有所参与。
而云母教,一时兴起,各地皆有信众,你与大和尚,早在南江,却未做处理,莫非你们三人早已相识?”
听到刘青衣的询问,黄仁济冷笑一声,反问道:“幽冥界以此世界为试验之地,封锁有关于梦魇的消息,只有外魔偶入,言语一二。
你以为,若无云母本尊作为参照,我与那和尚,如何能洞悉本我梦魇之性?
天宫四印,天师法坛,以人念镇压诸恶,如同封印,若无此外力相助,那和尚,如何能悟出追溯本源之法?”
刘青衣目光微垂,神色不动,袁截却近前几步,目光紧盯着黄仁济,带有几分警惕。
“原来如此,想来其他世界,突然生乱,情况也差不多。”
这看起来,像是梦魇们大发善心,以种种手段,绕过幽冥界的封印,以梦境等手段,发展信徒,却不为降临,而是告知这些试验世界的修行者们,关于他们本质的真相。
从理论来说,这些修行者们,可以不断吸收同世界中,其他人的梦魇本质,补全自身,最终成为梦魇。
但梦魇们,似乎并没有告知这些人,随着他们破坏封印,尝试完善自我,会导致世界变得沉重,向梦境深处坠落。
最终,世界会因此而毁灭,他们会死去,而真正的梦魇则会在这样一场盛大的死亡献祭之后,完成复苏。
“所以,你觉得自己是梦魇?”
袁截听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所以才在这里睡觉。
等到一梦睡醒,或许我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
“这么睡,和死有什么区别?”
听到袁截的嘟囔,黄仁济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袁截的目光,带着正常人对傻子的宽容。
“所以,我睡在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