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濠眼睛一亮,有些疑惑的问道:“哦?不知这副对联出自何人之手?”
赵青松笑问道:“王爷没从笔体中看出来是那一位么?”
朱宸濠登时一窒,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从小不爱读书,于文字一道,更是马马虎虎,又不怕练武,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而且他从小就只爱听顺耳的话,谁敢当面对他直斥其非,他虽然当时不说什么,但事后必然报复。
以他的这种性格,导致他周围渐渐聚集了一群只会溜须拍马,别无他长的不学无术之徒。
可朱宸濠偏偏没有自知之明,把那些人溜须捧圣的话当成了真理,结果这些人总是吹嘘朱宸濠是天生的书圣,说什么苏轼米芾,柳宗元,褚遂良,不值一提,书圣王羲之更是不在话下,要说书法最精最高明者,还得说新书圣宁王朱宸濠。
朱宸濠觉得这样说有点太狂了,不合适,就将旧书圣王羲之跟自己并列,来个旧书圣新书圣交映成辉,也就可以了。
心里还时时暗自得意:“我太过自谦,跟王羲之并列,太给王羲之面子了,实际按真实水平来说,王羲之其实还差了我一筹。”
其实以朱宸濠的书法水平来说,评书圣是万万评不上的,评个狗屁不通,狗屁不是,这八个字,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像朱宸濠这样的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虽然他一开始知道那些话是真的,那些话是吹捧,但被吹捧的时间长了之后,他就迷失了,完完全全的相信了吹捧的话,已经无法分辨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吹捧。
反正就是认定了,只要拍自己马屁的话,那就是真的,只要不是拍自己马屁的话,甚至于斥责自己,否定自己的话,那肯定是假的。
对于吹捧自己的话,稍微谦虚一下也就是了。
对于斥责自己,否定自己,打击自己的话,这些人目地是要毁了自己,对于说这些话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要好好的收拾收拾,非得收拾的他们说出正确的话——也就是拍马屁的话才行。
这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经常会犯的一个大毛病。
不论是多圣明,多聪慧,多明白的人,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中了这种马屁之毒。
所以很多时候,很多滑稽的画面总是会上演。
形式一片大好,战线一片溃烂。
歼敌一亿,虎踞台湾。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性。
朱宸濠既然自诩为当代书圣,自
然要对书法精之又精,通之又通了,那对于当代的书法大家,自然是了如指掌,清清楚楚了。
可赵青松一句话,他这位当代书圣,马上露了馅。
但人中了这个马屁毒之后,发现事情不对头,往往不会怀疑马屁的真假,要不然他的世界观岂不是会彻底崩塌?
所以他们这些被骗的人往往会自己找补。
被骗的人,往往不是因为愚蠢被骗,而是善于自我欺骗,自动脑补,替骗子的谎言圆谎,这样才能被彻彻底底的被骗个精气。
朱宸濠也会自我找补:“这副对联肯定是寂寂无名之辈写的,没准是那个犄角旮旯的无名鼠辈写的,所以我看其笔体也压根看不出来是谁写的。”
对于朱宸濠脑子里这一系列的奇特脑回路,赵青松自然是想不到的,再说了,就是他想到了,他也懒的理会,因为朱宸濠是蠢驴到了极致,赵青松是聪明到了极致,这两个人完全是两个星球的生物,怎么可能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呢?
赵青松道:“这副对联乃是吏部尚书王华老爷子的亲笔手书,王爷你是知道的,除了公事之外,王老爷子向来是不给任何人写字画的,要不是东海龙王有天大的面子,这副对联不论是谁,也是万万求之不来的。”
朱宸濠一听,也是满脸肃然,深表同意,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那副对联行了一个礼,又走到王随真近前,对着王随真又是低头又是哈腰,最后还极为激动的跟王随真握了握手,对王随真大有拉拢之意:“东海龙王原来竟然跟王老爷子有这么深的关系,是小王疏忽了,怠慢了贵客,实在对不住,小王当自罚三杯,以表愧疚之意。”
说着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
王随真怎么也料想不到赵青松拿出的这副对联竟然是王华亲自手书的,又是惊讶又是纳闷。
惊讶惊讶于赵青松似乎对自己了解的极深,竟然能顺着王守仁跟自己的关系引到王华身上去。
纳闷纳闷于赵青松本事竟然这么大,连王华都能被他说动,给宁王写祝寿的对联!
要知道,内臣联系外戚,这是不论那一朝那一代都极为严重的大忌讳!
这个消息如果泄露出去,被有心人知晓,被人参上一本,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因为内臣联系外戚,这是典型的要造朝廷的反!
而王华身份,又跟一般的大臣不同。
现在明朝的朝廷里,中国的王朝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和演化,已经发展到了党争最严重的顶
峰,不同党派之间的矛盾,已然异常的尖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而后来到了清朝,因为以满制汉,所以党争直接消失了,明朝是党争文化的巅峰之时,比之现在丑国的民主党和共和党之争,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严重的多。
眼下朝中,经过严酷的筛选和斗法,余下党派已然不足一提,只剩下了两大党派。
一个是以顾先生的东水书院为首的东水一党。
一个是以王华为首的浙党。
两党互相倾轧,斗争剧烈,可浙党一直牢牢的把持着朝政,死死的压着东水一党一头。
当年朱元璋在南京建立大明王朝,取消了宰相一职,设立六部理事。
后来燕王朱棣打进南京,推倒了朱允炆政权,随后迁都北京。
朱棣在北京又新设了六部衙门,但南京的六部衙门并未取消,仍旧存在于南京。
只是失去了实权,成了官员的养老之地。
而做为浙党的领袖人物,虽然因为得罪了西厂太监,被从燕京贬谪到了南京,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吏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