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把沈浪派去了边关,甚至封了征远将军,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皇帝是要那沈浪前去接管尹家军!
当初尹决明去北境还是顶着城防营总督头衔去的,无论输赢,他都只是京州城防营的总督,打完了仗就得回京述职,如今沈浪去支援却是有了名正言顺的接手尹家军的旗号。
且尹决明这个京州城防营总督不过才三品,按理说尹决明这次打了胜仗该给他升官嘉爵,可皇帝一句等人回来再行封赏就给打发了。
这征远将军可是正一品武将,等他到了边关,尹决明都得听他调遣!
但听皇帝的意思,无论尹决明受没受伤,他都是要将尹决明给困在镇北王府的。
薛平死后,如今西南猛虎关接手的人便是太后的人。
四大边关太后手中掌握了一支,钟山阙驻守将军邱延乃是十一皇子舅家,十一皇子出事后,邱家安静了许久,他们应当不会轻易投靠太后或皇帝。
至于南边嘉陵关,左临禹与尹家有私交,这次与紫庸对战,便也有他在暗中帮衬,左临禹不会投靠任何人。
这次尹家生变,正是他们安插人手夺得尹家军的最好时机。
慕容翊圣旨已下,其他人就是再有什么心思也得歇着。
慕容烨收敛神色,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让沈浪接手,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太后和皇帝都想要把北境兵权握在手里,不管那哪派人都是麻烦,但若是沈浪便不一样了。
沈浪是尹家的人。
有他在,尹决明即便真的重伤也不会出事,尹家军也不算落入旁人手中,尹决明更不会因此受到威胁。
只是这样一来,慕容翊与太后不和便越发明显。
孙有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看向上位的皇帝,眼眸微暗,但到底也没再阻拦。
皇帝派了自己的人手去北境,显然是已经不相信太后,此时他得赶紧去同太后商议,在那件事情办成之前,决不能让皇帝的手中有太大的兵权,否则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做了。
事情定好,慕容翊便散了朝,只是杜鑫没能逃过一顿廷杖。
慕容翊不像先帝,对那些直言不讳的臣子欣赏且宽容,且杜鑫这几日帮着尹决明,明显便是在和他作对,加之今日杜他在朝堂上对慕容翊话中暗讽言辞不敬,慕容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更何况他早就想杀了他!
即便此刻杀不了他,但总也能让他吃尽苦头。
那三十廷杖,对杜鑫那样的文弱文臣来说也能去了半条命。
慕容翊想到此处,心中总算舒坦了许多。
只有严正听到学生要受三十廷杖时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他想要为杜鑫求情,慕容翊却是一甩衣袖走了。
祝允轻更是脸色冷的吓人,他看向上首已经空荡荡的皇位,眸色暗沉。
有两个金吾卫过来押解杜鑫,祝允轻冷着脸上前,语气中透着担忧,“修竹!”
杜鑫看向他,直愣愣撞进他双眼中那一抹担忧与心疼里,微微怔愣,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是劝告,也是提醒,“祝大人,莫要抗旨。”
祝允轻神色一拧,眉眼更沉了一分。
说罢,目光瞥了两人一眼,说道,“本官自己走!”
杜鑫没等那两人上前压着他,自己抬步向着殿外走去,他脸色沉静,腰背挺直,如寒冬岩石中迎着风雪的韧竹,脚步沉稳,未见丝毫惧意。
祝允轻跟了半步停下,手中笏板被捏出了一道微不可及的细小裂纹。
慕容烨见徐闻遇扶着严正追了出去,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整个大殿里只剩下他和脸色阴沉的祝允轻两人。
祝允轻是个杀人如麻的笑面虎,甚少有人能见到他打碎温和的面具露出这般阴沉的神色。
“祝大人。”慕容烨脚步微转走了过去。
祝允轻目光从大殿外收回看过来,神色依旧很冷,“下朝了,业王不回府?”
慕容烨又靠近了他几分,在祝允轻拧着眉退开前小声道,“本王昨日得了个消息,关于上一任大理寺卿真正的死因。”
祝允轻目光一沉,“你想说什么?”
“今晚业王府。”慕容烨声音很轻,随后退开两步拉开距离,看了眼殿外,感慨般说道,“杜大人一介文人,也不知撑不撑得住这三十廷杖,祝大人不去看着点么?”
祝允轻目光又暗了一分,目光沉沉地盯了他一瞬,随后大跨步走了出去。
业王怎么会知道老师当年的死因?
当初老师忽然病倒,他那会儿不在京州,等他得了消息回来,老师已经病故了。
老师病得突然,他的确有所怀疑,只是不等他开始查,老师的书房却先失火烧毁了。
那火太大,屋中一切都化为了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那火起得蹊跷,也大得可疑,他敢笃定是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只是后来他查了很久半点消息也没查出来。
这业王当初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尹风维护只怕早就死在了后宫。
如今尹风失踪,他不仅没有安分地当个闲散王爷躲开权力争斗,竟然敢跑出来多管闲事,也不怕他那皇帝哥哥以为他想谋权。
听他那话那般笃定,应当是有了什么确切的消息,只是他能从哪里得来消息?
难不成尹风给他留了人手?
不论如何,晚上他也会去一趟业王府一探究竟。
直到祝允轻的身影消失,慕容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站在大殿中央的红毯上,视线越过那高大的殿门看向乌云压顶的天空。
良久,慕容烨也大步向外走去,只是在跨出大殿之时,他向后看了一眼。
那张金色而宽敞的龙椅静静地待在台阶之上。
那个位置,慕容翊能坐,他也能!
慕容烨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出宫时正遇上严正一行人,祝允轻也在。
三十廷杖打完,杜鑫早就昏了过去,这会儿正被祝允轻抱着向宫外走。
杜鑫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平日里清俊的眉眼此刻因痛楚而紧蹙,即便昏迷也未舒展。
受廷杖是要去衣袍的,杜鑫那件绿色的官服此刻只松垮盖在身上,随着祝允轻走动间,便能看清那截露在外的里衣被血浸透,红得刺目,随着祝允轻的步伐,几不可闻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细小的暗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