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落处，火把“咚”地砸在湿泥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黑衣人落地时顺势一滚，短刀反握抵住身后袭来的山匪咽喉，动作利落得不像寻常农户——那是常年与山林为伴练出的敏捷，带着草木的野气。
萧逸云长剑出鞘的瞬间，瞥见左侧山壁后闪过一抹黑影，料是有人想绕后。他手腕一翻，剑穗扫过身旁矮树，几片带露的叶子簌簌落下，正好遮住那黑影的视线。“左翼三人，去截住绕后的！”他沉声吩咐，声音混在兵刃交击声里，清晰传到同伴耳中。
山匪没想到会遇埋伏，酒意醒了大半，骂骂咧咧地举刀反扑。其中一个络腮胡最为凶悍，抡着开山刀直劈黑衣人后心，嘴里吼着：“去年烧你家草棚的就是老子！有本事来报仇啊！”
黑衣人脊背猛地一僵，短刀旋身时带起风声，竟比刚才快了三成。“那棚子里有阿月绣了一半的帕子！”他目眦欲裂，刀刀往络腮胡要害招呼，“你这畜生！”
萧逸云见状，长剑斜挑缠住另两个山匪，故意将他们往黑衣人方向引。“帮你留住他！”他剑尖点地借力跃起，靴底踏在山匪肩头，借力腾空时看清了对方堆在崖边的引火物——除了干草，竟还有半桶煤油，若是燃起来，整座山谷都要遭殃。
“速至崖边！取煤油桶！”萧逸云剑式骤变，力退身前二人，向黑衣人高呼。后者心领神会，佯攻一招逼退络腮胡，俯身穿过人群，短刀于月光下划出凌厉弧线，精准挑断捆缚煤油桶的麻绳。
火焰顺着煤油漫延的轨迹疯长，像条赤红色的巨蟒，沿着崖壁蜿蜒向下，将暗沉的山谷照得如同白昼。崖边的碎石被火焰舔过，烫得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匪徒们被热浪掀得东倒西歪，手中的兵器在高温中泛出灼目的红光。
萧逸云背抵着黑衣人的肩，剑尖斜指地面，鬓角的汗珠刚渗出来就被热浪蒸成白雾。“左侧三个想绕后，”他声音沉稳如旧，目光却死死锁着崖下那团越烧越旺的火，“你去堵缺口，我缠住正面。”
黑衣人没回头，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面映出身后逼近的人影：“放心。” 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出，短刀带起的劲风劈开扑面而来的热浪，精准地格开左侧匪徒砍来的钢刀。“当”的一声脆响，两刃相击的火花与崖下的火焰交叠，竟分不清哪簇更烈。
络腮胡被火光映得面目狰狞，斧头挥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带着要劈碎岩石的力道：“老子要把你们挫骨扬灰！” 斧刃擦着萧逸云的肩头劈在崖边，石屑混着火星溅了萧逸云满脸，他却半步未退，长剑忽然收势下沉，剑尖贴着斧柄滑向络腮胡手腕——正是对方旧伤所在。
“啊！” 络腮胡吃痛撒手，斧头坠向崖下，砸在火丛里溅起一片火雨。他捂着渗血的手腕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嘴硬：“别得意！老子还有后手！” 说着吹了声尖利的呼哨，崖顶忽然传来重物滚动的声响，竟是几捆浸了油的干柴顺着斜坡滚了下来，显然是早备好的杀招。
黑衣人刚解决掉左侧的匪徒，见状瞳孔骤缩：“小心！” 他想扑过去拦截，却被两名垂死挣扎的匪徒死死缠住，短刀只能在身前划出半道弧光，眼睁睁看着干柴撞进火里。
“轰——” 火焰猛地窜起三丈高，气浪将萧逸云掀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他喉头一甜，竟咳出一口血来，溅在胸前的衣襟上，在火光中泛着暗紫的光。
“萧哥！” 黑衣人目眦欲裂，短刀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刀光如暴雨般倾泻在身前匪徒身上，不过三招就将人逼得连连后退。他趁机矮身滑铲，掠过滚烫的地面，指尖在崖边一撑，竟生生在干柴滚尽的间隙扑到萧逸云身边，“你怎么样？”
萧逸云抹掉唇角的血，推开他的手：“没事。” 长剑拄地勉强站起，目光扫过崖下——火焰已顺着油痕烧到了匪徒们藏火药的洞穴，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滋滋”的引线燃烧声。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咳嗽声，在噼啪的火焰中显得格外清亮：“他们自己埋的火药，倒省了我们功夫。”
黑衣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短刀猛地指向络腮胡：“你说的后手，就是这个？”
络腮胡脸色惨白如纸，转身就想往密林里钻，却被萧逸云甩出的剑穗缠住脚踝。“哪里跑！” 萧逸云借力拽回剑穗，络腮胡重重摔在地上，正好撞在一块被烧得滚烫的岩石上，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洞穴里的引线燃到了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崖底炸开，冲击波带着碎石和火焰冲上崖顶，匪徒们被掀得像断线的风筝，惨叫着坠向火丛。萧逸云早有准备，拽着黑衣人扑到一块巨石后，用后背死死护住他的头。
滚烫的碎石砸在背上，萧逸云闷哼一声，却没松开手。黑衣人趴在他身下，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鼻尖忽然一酸——这人刚才还在火焰里挥剑如游龙，此刻后背却被碎石烫出一串燎泡，血腥味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呛得人眼眶发烫。
“你逞什么强！” 黑衣人抬手按住他的肩，指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萧逸云的身子猛地一颤，却还是笑着说：“至少……没让他们跑掉。”
火焰渐渐弱了下去，只留下噼啪燃烧的余烬。黑衣人扶着萧逸云站起来，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袍已被血浸透，伤口里还嵌着细小的碎石。“我背你走。” 他不由分说蹲下身，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硬。
萧逸云刚想拒绝，却被他一把捞起来架在背上。黑衣人脚步很稳，穿过仍在冒烟的废墟时，刻意避开那些尖锐的碎石。萧逸云趴在他肩头，忽然低声说：“刚才那招‘回风斩’，你用得比我好。”
黑衣人没回头，声音却软了些：“你教的。”
“我可没教你往刀上淬煤油。”
“你说过，对付恶人，不必守规矩。” 黑衣人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咳血的时候，比上次在演武场被师父打板子还狼狈。”
萧逸云被戳中痛处，却没力气反驳，只能轻轻捶了下他的后背，嘴角却忍不住扬起——远处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晨光正透过烟霭，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道染着硝烟，一道带着血痕，却在熹微的晨光里，慢慢融成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