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云刚直起身，膝盖的刺痛就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扶着身后的老槐树喘了口气，抬头时正撞见萧逸云眼里的红血丝——那双眼昨夜一定没合过，眼下的青黑像泼开的墨，把往日里总带着三分笑意的眼角压得沉了沉。
“你逞什么能。”萧逸云的声音比晨露还凉，却在伸手扶他时放轻了力道，“就该让你在泥地里多躺会儿，尝尝骨头缝疼的滋味。”
他被那只手托住胳膊时，才发现萧逸云的指尖在抖。昨夜打斗时被树棍硌出的血痕还留在手背上，此刻沾着点草汁，看着像道没长好的疤。
“逞能也比看着草被烧强。”他挣了下没挣开，干脆顺着那力道站直，膝盖的刺痛让他倒抽口冷气，“你后背的伤才该躺躺，村医说再渗血就得缝针。”
萧逸云的手猛地收紧，随即又松了，像是怕捏碎了他似的：“少转移话题。”目光扫过他膝盖上渗血的纱布，眉头拧成个疙瘩，“早说过别跟那群人硬拼，你偏不听——”
“那是阿秀的草。”他打断他，声音突然低了，“你见过她种这草时的样子，蹲在石缝前，连风大了都要挡一挡。”
萧逸云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想起去年春天，阿秀举着刚冒芽的草苗跑过来，辫子上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那时谁能想到，不过半年，那孩子就只能躺在病床上，盯着窗台上的草叶发呆。
“我知道。”萧逸云的声音软了些，扶着他往屋走的力道更轻了，“可你也不能拿命去拼。”
门槛有点高，他抬脚时膝盖一软，萧逸云眼疾手快地架住他，自己却被带得踉跄了下，后背撞在门框上，闷哼了一声。
“你看。”他盯着萧逸云发白的脸，“你自己都伤成这样，还管我。”
萧逸云没说话，只是架着他往炕边挪。阳光从窗纸透进来，落在那丛被移进屋里的还魂草上，新抽的嫩芽绿得发亮。他忽然笑了：“你昨晚扑过来挡火的时候，可比我逞能多了。”
萧逸云的耳尖红了，转身去翻药箱的动作有点急：“胡说什么。”药箱的铜环撞出轻响，他拿着瓶药膏转过身，“坐下，上药。”
棉签蘸着药膏擦过膝盖时，他疼得缩了下，却看见萧逸云的手顿了顿，眼里的担忧藏不住。他忽然觉得，这疼也值了——至少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为了他这点“逞能”，把自己的伤忘在脑后。
药膏的清凉还没完全压下刺痛，他咬着牙没吭声，视线却黏在萧逸云手上。那人指尖沾着点乳白药膏，微微发颤，像是怕弄疼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抖什么？”他故意扯出点笑，想冲淡这阵酸麻，“我皮糙肉厚，这点疼算什么。”
萧逸云没抬头，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皮糙肉厚也不是这么糟践的。”声音里带着点闷，“上次帮王婶抢回被偷的鸡，胳膊被划了道口子，也是这么说的。”
他一愣，没想到那点小事萧逸云还记得。那时伤口发炎发肿，是萧逸云背着他跑了三里地找村医，后背被汗水浸得透湿。
“那不一样……”他嘟囔着，忽然觉得膝盖的疼里，掺了点别的滋味，暖暖的，从心口往四肢漫。
萧逸云终于抬眼，目光撞进他眼里，那点担忧像化不开的雾，浓得能滴出水来：“哪里不一样？在我这儿，你逞能一次，我就得担惊受怕一次。”
他忽然说不出话，只看着萧逸云低头继续涂药，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连疼都变得甜，连逞强都有了归途。
药膏涂完，萧逸云拿纱布缠好，末了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像在安抚：“再乱动，我就把你绑在炕上。”语气狠，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他咧嘴笑了，觉得这世上最管用的药，不是手里的药膏，是眼前这人眼里的光，和那句藏在狠话里的，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