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将军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养气精神已经达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也不禁目瞪口呆,只见他喉结剧烈滚动,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本不存在的配枪,瞳孔因震惊剧烈收缩,踉跄着后退半步,军靴碾碎脚边一片飘落的苹果花瓣,惊起附近啄食的母鸡咯咯惊叫。
唐轩双手插兜,慢悠悠晃到菜畦旁掐下支西红柿,指尖在裤腿随意蹭了蹭便咬得汁水四溢。见将军呆立原地,他挑眉勾唇,甩出的尾音像浸了蜜的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来吧,您老不是盯着空间眼馋嘛,带您亲自来看看,话说回来,京都的首长还没见过呢。” 掌心突然向上摊开,递过去一个西红柿,
“您放眼瞧瞧,这区区空间,可装得下你设想的千军万马?”
他倚着篱笆歪头轻笑,嘴角弧度里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还他妈撒豆成兵 —— 当这是戏台子唱大戏呢?”
说完也不再理睬将军的反应,转身向着正堂走去。
将军的目光死死钉在唐轩的背影上,喉间刚要溢出破碎的呢喃,却被唐轩的嗤笑打断。迎着那道似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果子,他僵着脊背,机械地跟在唐轩身后踏入正厅。
檀香混着供果的清甜在屋内萦绕,唐轩垂眸凝视着灵牌上父母的名讳,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三炷香。火苗窜起的刹那,映得他眼底泛起琥珀色的光,氤氲的烟雾袅袅升腾,仿佛要将那些尘封的往事重新唤醒。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问,但有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只能给你讲两个故事。”
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唐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关于我父母的相濡以沫的故事,一个关于我自己曾被背叛碾碎的婚姻的故事。”
唐轩转身时,烛火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将军笼罩其中,“空间的秘密就在故事里,至于能不能扩大 ——” 尾音戛然而止,他意味深长地扫过将军紧绷的面庞,“您自己琢磨。”
......
良久,将军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为唐轩父母上了柱香。
“你不是怨恨我吗?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唐轩咬咬嘴唇,看着将军真挚的目光,露出了标志性的无赖笑容:“因为你没有私心,你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龙国,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术势为纲,不必拘于仁义虚名,循利害之实,方可令行禁止,国祚绵长嘛....嘿嘿。”
将军听着前面的话,刚刚对唐轩的看法有了改变,可他后面的“嘿嘿”是什么意思?
......
两小时后,将军推门而出,神色前所未有的轻松。踏出房门的刹那,他忽然顿住,转身冲着屋内深深颔首。正要迈步离开时,正巧撞见李雪牵着宝儿、抱着霁雪匆匆赶来。
将军喉头滚动,目光扫过李雪眼下的青黑,突然抬手行军礼,声音罕见地放软:“抱歉,之前多有冒犯。” 不等李雪反应,他已大步踏入风雪中,修子睿赶紧跟了上去,只留下惊愕的母子三人和冷峻,在原地怔愣许久。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倾泻而下,肆虐的暴雪在半空翻涌,尖锐的雪粒被狂风裹挟着,如钢针般扎在人脸上。蛇岛山顶营地通往临时码头的山道,在夜色与积雪的双重笼罩下,宛如一条蛰伏的巨蟒,嶙峋的山石裹着冰棱,泛着森冷的幽光。
将军的铁靴重重踏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闷响,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却不再似往日般紧绷如弦,步伐看似急切,却沉稳得像是在丈量希望。玄色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被夜风吹得紧贴着他紧绷的脊背,倒像是随时要破风而去的战旗。平时挺得笔直的身体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轻快。
修子睿举着高亮度手电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雪白的光柱刺破雪幕,却被漫天飞雪折射得光影凌乱。寒风卷着雪沫扑在他脸上,狐裘领口沾满雪粒,睫毛上也凝着冰晶。作为兵王的他,此刻却被郭将军反常的急切惊出一身冷汗。山道陡峭湿滑,将军却恍若未觉,好几次踩碎薄冰险些滑倒,都亏得修子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他的披风,或是伸手揽住他的手臂。
“郭叔!您慢点儿!” 修子睿的呼喊混着风雪,在空荡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无力。但将军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眼底跳动着的炽热让修子睿瞬间噤声 ——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亮,像破冰而出的火焰,将周遭的寒意都灼出了缝隙。
就这样,在修子睿一次次险之又险的拉扯中,两人终于跌跌撞撞地抵达了山脚。暴雪依旧肆虐,可郭将军立在风雪中的身影,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正劈开这末世的混沌。
将军大步走上码头,靴猛地扯下披风甩给车旁的警卫,冻得发紫的嘴唇吐出白雾:\"发动所有车辆,五分钟内必须启程回基地!\"
引擎的轰鸣撕裂雪夜,修子睿攥着发烫的对讲机僵在原地。车灯扫过将军染着雪霜的侧脸,那道从眼角斜划至下颌的旧疤,此刻竟随着他绷紧的肌肉微微颤动。
\"郭叔!\" 修子睿追上去抓住车门,\"您不是专程来见唐轩......\"
话尾被轮胎碾过冰面的尖啸截断。郭将军忽然回头,车灯在他瞳孔里烧出两簇跳跃的火,像是要将漫天风雪都点燃。\"谈完了。\"
他的笑声混着引擎震颤,震得修子睿后颈发麻,尾音却突然沉下来,\"子睿,咱们得赶回去。先把我身边那条蛀虫揪出来。\"
沙哑的声音裹着铁锈味,\"再把两艘潜艇秘密和那个蛀虫送过来交给他不放心,记住 ——\"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穿透挡风玻璃外的雪幕,\"不得泄露半点风声。\"
修子睿的指节死死攥住车门把手,冻僵的嘴唇抖了抖:\"郭叔!那两艘双人潜艇可是咱们藏了三年的底牌!大海解冻后突袭远东基地全指着它为核潜艇探路呢......再说.....你就这么相信唐轩?这家伙吊儿郎当的,一点都没有正形啊.....\"
修子睿没有想到是,这个想来不苟言笑,以铁血着称的男人,此刻却对着漆黑的雪夜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某种近乎疯魔的释然:\"他既许我术势为纲......\" 喉结剧烈滚动间,苍老的声音裹着冰碴,\"我便允他君子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