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河的水流突然变得格外清澈,能看见河底圆润的鹅卵石上,竟渗出细碎的金光。老槐树的根系在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石牙拄着拐杖走到河边时,正好看见几只獭人崽子围着一团金色光晕打转,它们的小爪子碰上去,光晕就漾开一圈涟漪,映得水面上的云影都成了暖黄色。
“这是……地脉在发热。”村里最年长的李婆婆颤巍巍地摸着树干,她的拐杖头刚触到树根,就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托了起来,“有大东西要来了,是好兆头,你看这土都在喘气呢。”
话音刚落,北坡的方向传来低沉的轰鸣,不是雷声,倒像是山峦在伸展腰肢。蟒猴族的阿古(如今已是族群里最年长的长者,青蓝色鳞片上覆着细密的皱纹)突然从核桃树上跃下来,用尾巴卷着一片最大的芭蕉叶,叶面上用树汁画了个庞大的身影——身躯像山岗,背脊上生着水晶般的棱甲,爪子里托着团光球。
“是裂地巨龙!”阿古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尾巴不自觉地拍打地面,震得周围的核桃落了一地,“古籍里记着的!守护地脉的龙,会跟着温暖的地脉走,它在哪,弱小的生灵就不会受欺负!”
轰鸣声越来越近,地面的震动却一点都不刺耳,反而像母亲拍着摇篮的节奏。石牙的曾孙小石子拉着妹妹的手,指着北坡的天际线——那里的云层正在散开,露出一段覆盖着水晶棱甲的背脊,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的光带像给天空系了条彩绸。裂地巨龙停在北坡的山坳里时,整个甜水村都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金光里。它没有传说中巨龙的狰狞,眼睛像两泓沉淀了千年的琥珀,看向村庄的目光里,能看见漫山遍野的野花在它瞳仁里开得正盛。
“它在给地脉输力呢。”李婆婆眯着眼睛笑,她脚下的土地突然冒出细小的绿芽,转眼就长成了丛丛艾草,“你看它爪子底下的石头,都在冒热气,这是把地火的暖劲匀给咱们村呢。”
蟒猴族的小家伙们胆子最大,顺着巨龙的水晶棱甲往上爬,把摘来的野核桃一个个塞进棱甲的缝隙里——它们记得长辈说过,对友善的大家伙,要分享最饱满的果实。裂地巨龙只是微微侧过脖子,让背脊更平稳些,棱甲上的水晶片轻轻颤动,把阳光折射成漫天星点,像是在跟小家伙们玩闹。
獭人族的卡卡后代则带着族群,把最肥美的鱼群赶到了巨龙脚边的水洼里。那些鱼像是有了灵性,在水洼里围成个圈,吐出的泡泡都带着金光。巨龙低下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水面,水洼里就长出了层层叠叠的睡莲叶,托着鱼群慢慢浮向岸边——它在说“谢谢”呢。
石牙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小石子和妹妹抱着刚摘的槐花,踮着脚往巨龙的前爪上递。巨龙的爪子比他们整个人还大,却小心翼翼地蜷起指尖,生怕碰伤了孩子。槐花落在它的爪心,瞬间就化作点点金光,融进了它的水晶棱甲。
“爷爷,它的鳞片会开花!”小石子跑回来,举着片沾了金光的槐树叶,“你看,刚才落上去的槐花,变成花印刻在上面了!”
石牙接过树叶,上面的金光正在凝成细小的文字,是甜水村的名字。他抬头望向巨龙的背脊,那里已经布满了这样的花印——有蟒猴族的核桃花,獭人族的莲花,还有村里孩子们画的小人儿,像给巨龙披了件绣满故事的披风裂地巨龙在山坳里待了七天。这七天里,甜水村的土地像被唤醒了似的:荒坡上冒出了新的泉眼,流出来的水带着淡淡的甜味;老槐树的树荫扩大了一倍,树干上竟长出了能结果的枝条,结出的果子像小小的灯笼,剥开里面是蜜一样的浆汁。
离别的那天,裂地巨龙的水晶棱甲突然发出清脆的共鸣,它张开嘴,不是咆哮,而是吐出了颗拳头大的晶石,晶石落地时,化作了眼新的水井,井壁上布满了和龙脊一样的棱纹。
“这是‘地脉泉’。”阿古捧着一片芭蕉叶跑过来,上面是它连夜用树汁翻译的古籍文字,“裂地巨龙说,它会把甜水村的地脉记在心里,只要这口井的水不干,它就会回来看看。要是遇到难事,对着井水喊它的名字,地脉会把声音传过去。”
小石子趴在井边往里看,井水映出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裂地巨龙的眼睛,正温和地看着他。他突然想起爷爷教的话,对着井口大声喊:“我们会把这里的故事都记下来,等你回来听!”
井水荡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像是巨龙在点头。
巨龙离开时,没有扇动翅膀掀起狂风,只是顺着地脉的方向慢慢沉入山峦,水晶棱甲的光芒渐渐融进泥土里,只留下北坡山坳里一道浅浅的痕迹,后来长出了成片的风铃草,风一吹就发出“叮铃”的响声,像巨龙在远处回应。许多年后,石牙的曾孙女小石头(和她太爷爷一样,也叫小石头)正在给新来的蟒猴崽子和獭人幼崽讲裂地巨龙的故事。她手里的画册上,裂地巨龙的背脊上,甜水村的名字已经被新的印记包围——有后来迁徙来的野兔族留下的三瓣花印,有迷路的百灵鸟族群刻下的音符,还有路过的商队写下的祝福。
“太爷爷说,”小石头指着画册上那口地脉泉,“真正的守护不是永远守在一个地方,是把温暖变成种子,让每个来过的、留下的,都愿意接着往下传。”
地脉泉的水还在流,倒映着老槐树的影子,倒映着孩子们的笑脸,倒映着远处瓦斯塔亚各族群忙碌的身影。偶尔有风吹过,风铃草的响声混着蟒猴族的嬉闹、獭人族的水声、村里的鸡鸣,像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小石子的妹妹突然指着天空喊:“你们看!棱甲的光!”
众人抬头,只见北坡的方向,一道淡淡的金光划破云层,像裂地巨龙的眼睛,正温柔地看着这片土地。
原来所谓约定,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誓言,而是藏在每滴水里、每片叶上、每个愿意把故事讲下去的人心里。只要这份念想还在,远方的守护就永远不会缺席,就像甜水河会一直流,老槐树会一直长,星轨的光,会一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