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十月十二,1627年11月19日。
晨光刚穿透云层,便将中左所衙的庭院染得透亮。
郑芝龙正与李国助、许心素商议厦门善后事宜,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手持密报,神色凝重地闯入:
“总督大人!紧急线报,福建巡抚朱一冯暗中联络荷兰台湾司令迪?韦特,许以闽台贸易特权,约定近日联合出兵围剿我军!”
郑芝龙闻言,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桌案上,茶水溅出。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接过密报快速浏览,冷笑一声:
“朱一冯倒是打得好算盘,借荷兰人的夹板船来对付我?”
“俞咨皋尚且不堪一击,加上一群跨海而来的蛮夷,也想撼动我郑芝龙的根基?”
许心素眉头微皱,沉声道:
“荷兰舰队不容小觑,他们的夹板船坚固异常、炮火猛烈,在南洋少有敌手。”
“如今与明军联手,虽明军战力孱弱,但荷兰人若全力出击,确实是个麻烦。”
李国助也点头附和:
“荷兰人占据台湾热兰遮城,战船精良,火炮射程远于寻常战船。”
“若是让他们与明军联合攻打厦门,咱们虽有城防依托,也难免被动。”
郑芝龙沉吟片刻,忽然起身,走到堂中悬挂的海图前,手指在铜山一带重重一点:
“与其在厦门坐等他们来打,不如由我们决定战场,把他们引到铜山决战!”
他目光扫过两人,逐一解释,
“其一,铜山距荷兰热兰遮城较近,咱们屯兵于此,不愁他们不上钩,可诱敌深入;”
“其二,铜山周边多暗礁、岛礁,荷兰战舰体型庞大,转向不便,正好利于咱们隐蔽身形,施展火船战术;”
“其三,铜山背靠闽南陆地,咱们补充兵员、粮草和淡水都极为便利,可久战不疲。”
“此计甚妙!”
许心素当即赞同,
“铜山湾与宫前湾地形复杂,是天然的伏击之地,荷兰人不熟悉海域,必定会陷入被动。”
“如何能保证明荷联军定会去铜山?”
李国助忽然质疑道,
“咱们把主力悉数调往铜山,就不怕他们弃了铜山,乘虚去打厦门和安平吗?”
“肯定不会让厦门和安平空虚的!”
郑芝龙目光锐利如鹰,
“何况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人在哪,他们的矛头就会指向哪,断无舍本逐末之理。”
李国助沉吟片刻,补充道:
“义兄所言极是,只是这场战役非同小可,荷兰人船坚炮利,中式战船恐难抗衡。”
“不如将安平的十艘44炮舰调来,用其重炮压制荷兰舰队,方能万无一失。”
“贤弟提醒的是!”
郑芝龙眼睛一亮,
“那十艘44炮舰本就是为应对强敌所备,此次正好派上用场。”
“那就从安平调两艘44炮舰来给贤弟指挥。”
“咱们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定要让荷兰人有来无回!”
李国助眼神一动,忍不住追问:
“既有十艘44炮舰,为何只调两艘?若尽数调来,何愁荷兰人不破?”
他上辈看过铜山海战的资料,知道荷兰人仅出动了六艘主力舰,其中仅有一艘配备四十余门火炮,其余皆为二三十门炮的武装商船,若十艘44炮舰齐出,郑芝龙此战必胜无疑。
郑芝龙却斜眼一笑:
“若十艘炮舰齐至,我又何必苦心在铜山设伏?直接去外海与他们正面对决便是。”
“何况,那十艘44炮舰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轻易亮出来,更遑论全数示人?”
李国助心中恍然,拱手道:“我明白了!小弟定不辱使命!”
决策既定,郑芝龙当即下令水师向铜山集结。
短短两日之内,铜山便聚集了一百五十余艘战船,既有仿荷兰式夹板船、中小型快速帆船,也有满载硫磺、油脂与火药的火船,再加上从安平星夜赶来的两艘44炮舰,阵容蔚为壮观。
郑芝龙将兵力分为三部:
郑芝虎率七十艘战船驻守铜山沿岸,布设火炮与伏兵,负责陆海夹击;
郑芝龙亲率八十艘战船,隐蔽于铜山湾北侧九仙山礁石区及塔屿背后;
李国助则率领两艘44炮舰与夹板船,停泊于宫前湾外侧,伺机截击荷兰舰队。
十月十四夜,斥候传回消息,明荷联军上午已从台湾热兰遮城与福建漳州港出发,汇合后直奔铜山而来。
荷兰舰队主力包括六艘战舰,其中旗舰“德?里德尔号”排水量逾千吨,载炮四十余门,其余五艘战舰也各有二三十门火炮,总计火炮两百余门,士兵六百余人;
明军则是俞咨皋的残部与福建水师若干船只,兵力约两千人。
郑芝龙闻讯,立刻下令执行“弃岸诱敌”策略。
他让士兵将部分小型战船伪装成商船,泊于铜山湾主航道,船上悬挂贸易旗号,看似毫无防备;
岸上营地则虚插旌旗,只留少量士兵留守,营造出主力分散、防备松懈的假象。
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战船,借着九仙山的遮挡与晨雾掩护,悄悄驶入礁石密布的隐蔽水域;
李国助也指挥着两艘44炮舰,缓缓驶至宫前湾外侧的预定位置,战舰上的红夷大炮已校准完毕,炮手们严阵以待。
十月十五日午后,铜山外海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列庞大的船队,荷兰舰队的夹板船体型巍峨,船帆上的红白蓝三色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紧随其后的是明军的战船,阵形散乱,明显落在荷兰舰队后方。
迪?韦特立于“德?里德尔号”的艉楼,通过望远镜望见铜山湾内的“商船”与岸上的“弱旅”,眼中露出轻蔑之色,对身旁的副官道:
“郑芝龙不过是个海盗,果然不堪一击。传令下去,舰队逼近港湾,先用火炮轰击锚地,再登陆剿灭残敌!”
荷兰舰队缓缓驶入铜山湾,旗舰“德?里德尔号”率先开火,一发实心炮弹呼啸着飞向岸边的虚设营地,炸起漫天尘土。
其余荷兰战舰也纷纷开炮,炮火密集地落在港湾内。
伪装成商船的郑军战船立刻行动,水手们故意不均等收放帆索,主帆半松、前帆紧拽,舵手快速左右小幅转舵,船身顿时左右摇摆,航向飘忽不定,活像失控的模样;
甲板上的郑军士兵则假装惊慌奔逃,有人挥舞着手臂呼喊,有人踉跄着摔倒,甚至往海里推了几只空木箱,俨然一副在炮火中魂飞魄散、只想逃窜的商船模样。
迪?韦特见状,更加确信郑军毫无防备,下令舰队继续深入,想要将“商船”与岸上守军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