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夏抱着周和宜,平静的墨眸中倒映着火光。
天马上要亮了。
荣庆有些心疼格夏,“小姐不如把周公子放下,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星辰双手抱胸,席地而坐,后靠着树,睡得死沉。
水秋华坐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趴在一块石头上,本来不想睡的,但是死困死困的。
于是就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
最后还是败给困意,但隔一会儿就会重新睁开眼睛,一双迷糊的眼睛,四处张望。
“不用,你去休息吧。”
荣庆叹了声气,也不再说什么。
格夏倒是想把周和宜放下,奈何她刚有一点动作,少年就像很不安似的,睡梦中紧紧皱着眉。
梦呓着些什么。
格夏俯身,将耳朵凑近。
“母妃……”
格夏顿了顿。
之前在酒楼听到的那些话,像淬毒的冰锥刺入他的心脏,日积月累的精神重压在某个瞬间忽然倒塌,于是就病倒了。
少年苍白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格夏手指轻轻帮他擦掉冷汗。
掌心贴着他单薄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柔拍着,试图将纠缠他梦境的阴影一点点驱散。
周和宜眉间的褶皱逐渐放平,沉睡的灵魂重归安宁。
周和宜退烧了。
东边的天泛起一抹鱼肚白。
这时候他缓缓睁开眼。
“醒了?”
女生声音带着几分低沉暗哑。
周和宜缓了好一会儿,散了满眼迷蒙。
她看上去如平时一般神采奕奕,周和宜昨天一夜昏昏沉沉的,但能够感觉到,她帮自己擦汗,帮他掖紧披风,轻拍他的后背。
“你一夜没睡?”
格夏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一直不醒,我哪敢睡?”
周和宜心脏酸软,眼圈有些泛红,嘴角上牵,“在你怀里太舒服了,不想醒来。”
格夏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说什么。
…
一行人继续启程。
历时半个多月来到飞云城。
某天,周和宜没有在用脸上的药膏。
那天途经一处风景如画的山谷。
周和宜轮椅停在溪边,手里拿着一张白色帕子,浸了溪水,一点点擦拭自己的脸。
格夏就站在旁边,专注地看着他。
少年一头乌发被发带系着,随意地垂落在身后,脸颊边的碎发随风轻晃,显得那张白皙精致的脸愈发柔和。
细密的睫毛仿佛小刷子,在乌黑澄澈的眼眸中落下细碎的影子,高挺的鼻梁下,唇瓣嫣红,犹如樱花花瓣,色泽诱人。
他每一次轻轻眨眼,都让人不由心跳加快。
格夏看着他出神。
少年擦拭脸颊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望着水面,薄唇轻抿,温润白皙的脸颊无瑕,随着他的表情鼓起一个软萌的弧度。
“好像……真的没有了……”
周和宜抬起头,将脸面对格夏。
格夏回过神,“什么?”
周和宜乌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抿着唇角一脸认真,将脸凑近。
“你看看,我脸上的疤是不是没有了?”
那张精致如画的脸骤然放大,格夏心跳漏了一拍,眼神轻晃。
定了定心神。
目光仔细地从他脸上观察而过。
白皙的肌肤干净无瑕,泛着细腻的光泽,像剥了壳的鸡蛋。
乌黑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嫣红的唇瓣仿佛进了晨露的玫瑰,娇艳欲滴,流转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连空气里,都仿佛染了蛊惑的甜香。
周和宜紧张起来。
“怎么了?”
周和宜早在前几天就感觉自己脸上的疤痕几乎没有了。
甚至自备了一个小镜子,躲着人偷偷照镜子。
就是想要看自己的脸有没有恢复如初。
……应该和以前差不多的。
她………是不喜欢吗?
周和宜心里一下变得十分忐忑。
少年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抿了抿唇,声音艰涩。
“你是不是觉得,不好看啊……”
话音未落。
一个吻突然落在他唇上。
冰凉柔软的唇瓣,印着他的唇,在他唇上停留着。
面前女子眉眼近在咫尺,呼吸纠缠,香气馥郁。
她身上清冽的香气涌入鼻尖。
周和宜睫毛倏地轻颤,失神地看着她。
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不禁收紧,指尖泛着一抹紧绷的苍白。
心跳瞬间失了规律,犹如失控的鼓点,每一下搏动都撞得肋骨生疼。
这个吻只停留几秒。
周和宜却感觉呼吸不过来。
直到女子缓缓抽身,一点点拉开距离。
周和宜唇上残留着酥麻的触感,忍不住抿唇,“你……”
格夏摸了摸鼻尖,“咳…没忍住……”
周和宜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别开脸的瞬间,耳尖红得几乎滴血,绯红顺着脖颈爬上脸颊,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格夏想起他刚刚的问题,又一脸认真地补充“很好看。”
…
半年后。
曾经的盟主府,如今的厉府。
青瓦白墙间,回廊九曲绕着青石花坛,花木错落有致,阳光穿透细竹叶,在地面落下斑驳的碎影。
只见白衣少年,倚坐在檀木轮椅上,月白广袖垂落如流云。
在繁花似锦的背景里,仿佛一抹水墨突然洇开艳丽色彩,让人移不开眼。
这会儿苏星辰去处理生意上的事了。
水秋华也在外坐诊。
格夏也难得不在。
周和宜双手扶着轮椅,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脚尖触碰地面。
殷红的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直线,满脸坚决。
他根据这段时间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已经有了几分把握,能够站起来。
但他害怕失败。
不想看到格夏失望的目光。
所以,想要自己先试一试。
他纤细的指节深深陷入扶手的皮革上,绷紧脚尖,死死抵入青砖。
轮椅在重压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冷汗顺着下颌线坠入衣领,浸透的白衣紧贴着颤抖的脊背,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
终于,那颤巍巍的膝盖终于撑起躯干。
周和宜猛地松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一阵风在此时吹过。
空中一片簌簌声,似乎就连满园花木都在为这挣脱宿命的身影俯首。
这一年间,周和宜不是不害怕。
他担心自己要终身与轮椅为伴,更怕自己报不了仇。
如今成功了。
他最起码脱离了一个残废的宿命。
报仇,也不过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