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终场哨声响起，喧嚣的联邦快递中心被胜利的喜悦所淹没。
队友们还在为这场轻松的大胜而兴奋地讨论着。洛瑞和查默斯正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迈克尔·比斯利那个因为过度炫技而失败的拉杆上篮，引得众人阵阵大笑。
凯文·杜兰特没有参与其中。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年轻的脸颊上一闪而过，明暗不定。队友们的喧闹声，在他的耳中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们又赢了。一场轻松的胜利。’他的内心一片平静，‘但是……为什么，我却感觉不到太多的喜悦？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复杂的感触。’
他的思绪，飘回到了比赛中。
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比斯利那个因为试图羞辱钱德勒而失败的上篮。以及，当康利和阿尔德里奇对他发出质问时，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脸不服气地咆哮着：“我能打进的！”
“‘我能打进的’……这句话……好熟悉。”
杜兰特的思绪，如同潮水般回溯。他想起了上个赛季，甚至更早的时候，当自己因为一次不合理的单打失败后，面对队友和教练的质疑时，自己也曾无数次地，用同样倔强、同样骄傲的语气，说过类似的话。
“那一刻，”他的内心在低语，“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迷信天赋，认为自己可以用个人能力解决一切问题的自己。那个因为一次失败的进攻而感到愤怒，却从未思考过‘这个选择是否正确’的自己。”
“很可笑，不是吗？但……也很可悲。”
……
杜兰特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公寓。
他没有开灯，只是任由城市的夜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客厅。他将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继续着这场喧嚣之后的、孤独的沉思。
他开始复盘森林狼队的问题，但这不再是简单的战术分析，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于“道路”与“选择”的哲学思辨。
“艾尔·杰弗森……”他想，“他拥有联盟最顶级的低位技术，像一头无法被阻挡的野兽。但他……似乎只活在三秒区里。他的世界里，只有篮筐和他自己。他渴望胜利，但他更渴望用‘自己的方式’去胜利。当球不在他手中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躁和对队友的不信任。”
“迈克尔·比斯利……”他又想，“他……是纯粹的天赋的化身。他的篮球，像一场即兴的、华丽的表演。但他太沉迷于掌声了。他打球，似乎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向全世界证明‘我比你更强，我比你更酷’。他是一个伟大的‘表演者’，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而拉马库斯·阿尔德里奇……”杜兰特的思绪变得复杂起来，“他……是最让我感到惋惜的一个。他拥有技术、篮球智商，甚至还有一颗愿意为团队牺牲的心。但他太‘孤独’了。他像一个优雅的绅士，被迫和两个狂野的角斗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他的脸上，永远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他渴望胜利，但他身边的队友，却无法理解他通往胜利的‘地图’。”
他不禁开始反问自己。
“如果……我还留在乔丹治下的山猫，或者去了另一支同样混乱的球队，我会变成他们中的哪一个？是像杰弗森一样，固执地要求着每一个球权？还是像比斯利一样，沉迷于华而不实的单打？或者……像阿尔德里奇一样，在无尽的内耗中，慢慢耗尽自己的才华与热情？”
“我很幸运。”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的眼前，闪过了王宇航教练那总是平静如水的脸，闪过了丹特利教练那如同老铁匠般专注的眼神，闪过了布拉特教练那充满激情的战术板，也闪过了斯奈德教练那冰冷但充满信任的目光……
“因为我遇到了一群……真正的‘工匠’。”他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他们用最严苛的标准，敲打着我这块并不完美的‘铁胚’。他们告诉我，什么是‘语法’，什么是‘认知’，什么是‘团队’。”
他站起身，走到了客厅那块巨大的战术板前。上面，还留着丹特利教练为他讲解“进攻语法”时留下的各种痕迹。
他的思绪，回到了这个赛季那些刻骨铭心的失利。
“勒布朗……”他看着战术板，仿佛看到了圣诞夜那个如同君王般的身影，“他给我上的第一课，是‘力量’与‘智慧’。他让我明白，一个真正的王者，不仅能用身体碾压你，更能用大脑算计你。他最后的那个传球……是在告诉我，‘王’的责任，是让整个王国变得更好，而不是仅仅炫耀自己的武力。”
“保罗·加索尔……”他又想起了在芝加哥的那个夜晚，“他给我上的第二课，是‘信任’与‘时机’。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没有去和状态火热的我对攻。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用最稳妥、最致命的方式，终结了比赛。那不仅仅是一次得分，那是一个冠军，在向我展示……王座的重量。”
“而科比……”杜兰特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给我上的，是最残酷，也是最宝贵的一课——‘认知’。他像一个无所不知的宗师，看穿了我所有的‘招式’。他用他那近乎窒息的防守告诉我，在我学会如何‘无招胜有招’之前，我所有的天赋，在他的面前，都只是华而不实的表演。”
他看着战术板上那些复杂的箭头和圆圈，仿佛看到了自己本赛季跌宕起伏的成长轨迹。
“从赛季初那个只会用天赋得分的‘死神’，到学会用‘引力’为队友创造机会的‘棋手’……”
“从迷信个人英雄主义，到理解团队胜利的真谛……”
“从一个‘得分手’，到一个……渴望成为‘胜利者’的球员。”
“原来，”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一片澄明，“这才是……王教练为我规划的，真正的NbA之路。”
……
深夜，杜兰特没有去休息。他打开了平板电脑，开始观看录像。
屏幕上，播放的不是任何对手的录像，也不是那些传奇巨星的集锦。
而是他自己，本场比赛的录像。
他将自己在第二节，那个利用投篮假动作接一个大步突破，轻松得分的片段，和第一节，那个试图用华丽后撤步单挑比斯利的片段，放在一起，反复地、一帧一帧地对比观看。
“看……这个后撤步，多余的晃动太多，不仅浪费了0.3秒的体力，而且出手点并不比简单的干拔更高。”
“而这个接球就投……我的身体几乎没有消耗，我的节奏是最舒服的，我的命中率……是最高的。”
“丹特利教练是对的。大道……至简。”
他关掉了自己的录像，然后，又打开了一段新的视频。
视频里，是迈克·康利和拉马库斯·阿尔德里奇，在上半场打出的那次精妙的、充满篮球智慧的挡拆配合。
他看着康利冷静的判断，看着阿尔德里奇无私的跑位和精准的传球。
杜兰特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迈克尔·比斯利和艾尔·杰弗森，他们是我的过去。是那面……提醒我不要重蹈覆辙的镜子。”
他看着屏幕上那两个正在用正确方式打球的身影。
“而他们……或许才是……我该学习的，未来。”
“一个真正的领袖，不仅仅是得分。”
“更是……如何让身边的人，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