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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县靠江而生,北接石城,南近沧县,是柏河的一处码头所在。

因这码头,林县便算得上江南省内一处人流汇聚之地,常有南北游客来往。

直到玉江泛滥,柏河汹涌,让这存在数十年的码头化为废墟。

在废墟当中滋生出瘟疫,随着逃难的百姓、跟着柏河流转,短暂时间便传遍了江南。

瘟疫出现已有数月,林县初时未被封锁,后来府城反应过来,便派兵扼住林县的交通要道。

如今林县当中便只剩下了身患疫病、徒劳等死的人。

小鱼儿是林县一户渔夫的孩子,本来拥有一个还算圆满的家庭,家庭和睦。

然而过去的一切很快便如梦境般破碎,留给小鱼儿的只剩下残破的家,和父母、邻居惨死不甘的双眼。

小鱼儿亲眼见到身强体壮的患上疫病,无药可医,身体一日日变得衰弱瘦小。

她不愿离开父亲,但不得不离开,因为这疫病可以通过呼吸传播。

可即便她早早远离,也还是感染上了疫病。

小鱼儿死木似的躺在木板上,感觉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灼烧之感。

呼吸急促而困难,喉道黏膜像是被彻底腐蚀,每一次呼吸都宛如刀割般疼痛。

“啪嗒,啪嗒……”

沉重的脚步在屋外响起,好似告死的乌鸦,等候在屋外,等着小鱼儿的死亡。

听见这脚步声,小鱼儿浑浊的双目中浮现出惊恐与仇恨交加之色。

若是房门敞开,便可看见徘徊在屋外的并非人类。

腐烂过半的身躯,仿佛在水中泡了数月的肿胀血肉,那怪物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水迹。

那曾经是小鱼儿最熟悉的人,现在却成了等待她死亡的怪物。

不知从何时开始,林县的活物越来越少,出现在街上的既不是人,也不是动物,而是这些有着熟悉面孔的怪物。

因疫病、水患而死的人,在妖魔的力量催使下,变成了恐怖的怪物。

它们徘徊在生前居住的地方,等待着生前的熟人死亡,而后分食其尸骨,再于残骸中诞生新的怪物。

小鱼儿看到隔壁家的奶奶在半夜登门,将小牛哥吞吃入腹。

但化为怪物的奶奶肚子破了大洞,小牛哥的碎肉从洞中落下,落在地上成了一摊烂肉。

时至午夜,烂肉又如活物蛄蛹,重新聚形为像是小牛哥的怪物。

见此情景,小鱼儿心中生出了不切实际又荒谬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将他们视为泥土,沾水后碾压重塑为玩具。

“赫赫……”小鱼儿忽觉喉间一阵瘙痒,吐出的只剩下破风箱般的呼气声。

也许怪物还残留着听力,在小鱼儿粗重的呼吸背后,怪物的脚步也变得急促起来。

每一次踏地,给小鱼儿带来的都是死亡的倒数。

“死了,也好。”

小鱼儿如此想道,对活着早已没有奢望。

“刺啦!”

短促的撕裂声微不可察,门外徘徊的怪物失了声息。

小鱼儿混沌的脑子接收到新的信号,茫然地偏了偏头。

“哒。”

房门被打开,出现在小鱼儿眼中的不是丑陋的怪物,而是一名圆脸青衣小道士。

小道士看见小鱼儿,没有因为她患病的外表表现出厌恶之情,眼中全是怜悯与对某物的愤怒。

“小姑娘,别着急,我现在就给你治疗。”小道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鱼儿旁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张嘴。”

小道士温和地道,将小瓷瓶放在小鱼儿唇边,小心翼翼倒出一滴丹液。

丹液接触到小鱼儿的嘴唇,有灵性般自动进入她的嘴中。

于是,小鱼儿破败的身躯便如久旱逢甘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身上的疫病病状一一消失,因为久不进食而苍白干枯的脸变得红润。

小鱼儿的大脑由朦胧变得清晰,感觉到从四肢百骸涌出来的力量。

“谢谢。”小鱼儿尝试性地开口,竟然吐字清晰、中气十足,不似经历过多日大病。

小道士欣慰点头,道:“小道蜀山知尘,随师门前来解决瘟疫一事。只是进入林县,方知有妖魔作乱,那门外的伥尸,可是你的熟人?”

“那是,我的父亲。”小鱼儿面露哀伤,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哭腔。

“节哀。”知尘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伥尸已经转化为妖魔,若不,斩除,恐会导致另一场疫病。小道想将其焚化,你,可有想法?”

小鱼儿摇头,道:“恳请道长,送父亲安息,纵使无法入土为安,也好过变成怪物,被妖物驱使。”

“哎。”知尘叹气,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箓,伸手便将其贴在房间各处,“我已在此地布下阵法,事情了结之前切不可出门。”

“嗯。”小鱼儿点头,见知尘即将踏出房间,忙道,“道长,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知尘回头,神色郑重:“放心。”

房门关上,门外燃起一团大火,焦煳味随着风传入屋内。

小鱼儿满脸悲伤,内心深处却有一点希望浮现。

若是道长出手,一定能拯救林县吧。

小鱼儿只是林县中的小小部分,在林县各处,蜀山弟子们各自携带着一瓶丹液,将城内尚存的生者治好,聚拢到一起保护起来。

县衙上空,清风眉头紧锁,指尖夹着一张符文繁琐难言的符箓:“怪哉,这疫鬼的气息到此处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不成还有斗转星移的大神通不成?”

“师叔,城内居民都已安置好了。”知秋御剑飞来,拱手汇报。

“嗯。”清风颔首,“知秋,你觉得这疫鬼背后,可还有其他人?”

知秋皱眉深思,道:“疫鬼本是因疫病而死之人怨气聚合而生,然而林县却是突发疫病,反而像是先有疫鬼,后生瘟疫。”

“不错。”这也是清风在此踱步不前的原因。

未至林县,便是云中窥龙,不见全貌,一知半解。

入了林县,方才知晓此中蹊跷。

能造成如此范围的瘟疫,这只疫鬼的实力恐怕不弱于在玉江掀起祸患的黑鱼精,他们这些人一起上,也落不得好。

清风将顾虑与知秋说明,哪知知秋一笑,道:“师叔勿虑,疫鬼之手段不过疫字而已,我等可还有那位所赐的玉净瓶,百病不侵,疫病难近。失了疫气,疫鬼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而已。”

清风一愣,随即释然:“还真是当局者迷了,那位既然将玉净瓶交于我等,想必早已知晓此间种种,定然不会让我等平白送死。”

“好,让你师弟们速速过来,我倒是要看看这县衙之内,有何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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