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孟大娘所说,焕丫压根没去找他们麻烦。
一是去了也没用,反而会落人把柄说她容不得别人跟她做一个生意。
二是,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哪还有心情去找人麻烦。
这不,今天焕丫一家又忙起来了。
“焕丫!焕丫!快开门!”
门外传来宋母急促的喊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焕丫正在灶台前揉面,闻声连忙擦了擦手,小跑着去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拉开,迎面便是一扇油光发亮的新鲜猪肉,沉甸甸地悬在眼前,还冒着丝丝热气。
“哎哟!”焕丫惊呼一声,赶紧伸手去接,“婶子,您怎么买了这么多?”
宋母喘着气,额头沁着汗珠,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才哪到哪?后头还有呢!”
焕丫这才注意到,院门外还站着好几个人。
秋梅挎着竹篮,顺子肩上扛着半扇猪肉,李大爷和老松叔也各自提着沉甸甸的麻袋,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这……”焕丫瞪圆了眼睛,“怎么买了这么多肉?”
秋梅笑嘻嘻地凑过来,挽住焕丫的胳膊:“傻丫头,这一半是你家的,另一半是我们几户合买的。”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早镇上的屠户新宰了猪,肉可新鲜了,正好遇到老松叔,我跟顺子一合计,干脆多买些,就把一整头全都拿下了。除去内脏差不多三百斤嘞!”
顺子把猪肉扛进院子,擦了把汗笑道:“这肉肥瘦相间,婶子说做腊肠最合适了。”
李大爷和老松叔也乐呵呵地点头,麻袋里装着刚买的盐和香料,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
焕丫看着满院子的热闹,心里暖烘烘的,连忙招呼道:“快进屋歇歇,我这就烧水泡茶!”
宋母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别忙活了,先把肉收拾好,待会儿咱们一起腌。”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映着猪肉鲜亮的色泽,空气中仿佛已经飘起了腊味的香气。
灶房里的热气还未散尽,焕丫已经利落地搬出几个大木盆,在院子里一字排开。
秋梅挽起袖子,从刚水缸里舀起水,哗啦啦倒进大盆里,水花溅在青石板上,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丫头,把刀磨快些!”李大爷从腰间取下磨刀石,蹲在台阶前“嚯嚯”地磨起砍刀。
金属与石头的摩擦声里,焕丫看见刀刃渐渐泛起雪亮的寒光。
顺子把半扇猪肉“咚”地放在案板上,肥厚的肉皮颤了颤。
宋母伸手按了按肉,满意地点头:“这膘足有两指厚,腌出来肯定香。”
她转头对焕丫说,“去把昨儿准备的香料拿出来。”
焕丫又小跑着进屋,抱出个陶罐。
揭开盖子,八角、花椒的辛香立刻飘散开来。
老松叔凑近闻了闻,胡子翘了起来:“这料配得地道。”
焕丫嘿嘿一笑:“怎么说也是老松叔你帮忙配的,怎会不地道?”
老松叔笑了笑,又假意咳嗽两声,“赶紧给你婶子拿过去。”
“我来切肉!”秋梅接过磨好的刀,手腕一抖,刀刃就精准地卡进骨缝。
她下刀又快又稳,猪肉很快变成整齐的长条。
焕丫就在一旁挑着,嘴里不停念叨:“这个适合做腊肉,这个拿来装香肠……”
忽然一阵风吹过,挂在屋檐下的干辣椒簌簌作响。
顺子抬头望了望天:“这天色,怕是明天要下雨咯。”
“那正好,今儿弄好,明儿就在灶房里头多熏熏。”宋母麻利地系上围裙,“焕丫去生火,让天成守着烧点热水,待会儿用得着嘞。”
“嗯!”
焕丫正要进屋,老松叔拦住她:“我去我去,我也不会干这些,你们在外面忙,我正好去看看天成的腿。”
他一边往灶房走,一边念叨:“有些日子没来了,也不晓得这小子的腿好点没有。”
焕丫也不跟老松叔客气了,蹲下身继续挑。
麻利地将分好的肉码进陶盆,她又转身拾起秋梅剔好的大棒骨和扇子骨。
那骨头被剔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色泽,关节处还连着些透亮的脆骨。
“汪汪汪!”
大虎一个箭步窜过来,湿漉漉的鼻子直往骨头上凑,尾巴摇得像阵小旋风。
它后腿一蹬就要往焕丫手上扑,两只前爪在空中胡乱扒拉。
“哎哟!”焕丫手腕一翻躲开,脚尖轻轻点了点狗脑袋,“急什么?等熬出骨髓油花儿再给你。”
低头看见大虎瞬间耷拉下来的耳朵,她又笑着补了句,“到时候再给你留一块最好的肉!”
大虎立刻支棱起来,尾巴“啪啪”拍打着地面,狗毛混着尘土飞起老高。
焕丫皱皱鼻子,干脆用脚背推着它往灶房去:“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
大只狼狗被她赶得踉踉跄跄,肚皮都快贴到地上了。
焕丫“哐当”把骨头扔进小锅去,又掺了一大锅水,等着水都快到锅口了才停下来。
她扭头对轮椅上的宋天成道:“天成哥,你看着点大虎,别让它溜出去,省得到处都是毛毛。”
“好。“宋天成应着,目光却追着少女的背影直到门外。直到老松叔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
“你这腿啊……”老松叔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在宋天成膝盖上按了按,“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他忽然用力一扳,骨节发出“咔”的轻响:“该试着下地了。”
宋天成猛地攥紧轮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盯着这双废了半年的腿,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别急。”老松叔敲了敲他的轮椅椅背,笑着道:“开春前能拄拐走两步就是造化。”
他瞥了眼年轻人绷紧的下颌线,又添了句:“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
灶头里飘来骨头汤的香气,混着大虎委屈的呜咽。
宋天成忽然松开扶手,掌心全是冰凉的汗。
也是,都等了半年了。半年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算不错,他还急什么?
这么想着,心里的那些急切也散了去,他重重点头:“我晓得了,多谢老松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