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雅室在三楼，窗门敞开。
窗边上摆放着一张案桌，一左一右两人对立而坐。
冬日微暖的日光在案桌上投下了淡黄的光影，室内静谧非常。
茶香伴着酒味萦绕，两人仿似注意力都被楼下的那出闹剧所吸引。
左侧一人身形高大，不苟言笑。
脸上刻着冷酷的线条，眉宇间透出一股狠厉的气息。
拿着酒壶斟上一杯酒，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看向对面清冷隽秀，气质出尘的男子。
“怎么？小季大人认识？”端着酒杯的右手，空出一根食指，指着宋清妤离去的方向。
季回安微怔，握着茶盏的手稍稍顿住。
轻轻盖上杯盖，又将茶盏放回了案几上，手指轻叩桌面。
“谢指挥使日理万机，不知今日约季某前来，有何要事？”
他直接略过了谢纵的问题，反问道。
谢纵也放下酒杯，选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坐在椅背上。
日影微斜，缓慢移动到他的身上，那薄黄的光照着他脸上的那根刀疤，倒是显得没有之前那般凛冽寒凉。
“本座今日恰好有空，想着日前手下人报上来的消息，预备卖小季大人一个好。”
季回安有片刻的讶异，思及谢纵的性子，清俊的脸上露出丝微笑。
薄唇吐出两个字：“条件？”
谢纵丝毫不意外，季家麒麟子的心思玲珑剔透。
连陛下都整日放在嘴边夸赞，又怎会轻易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卖消息给他呢。
“小季大人知道，本座有一侄女。自幼丧父丧母，跟着本座长大，是谢家唯一的大小姐。
虽有些骄纵，秉性却算是纯良。她一心爱慕小季大人，本座想着小季大人也还没说亲。
谢家的家世也不算是辱没了小季大人，你看，或可结两姓之好，如何？”
谢家...谢纵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季回安那清冷的眸子直直射向谢纵，仿似要从他那张冷酷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
只可惜，谢纵虽无一丝表情，可整个人浑身皆很松弛，就好像真的在与季回安话家常一般。
谢纵毫不在意季回安的打量。
“本座诚心提亲，小季大人可以仔细考虑考虑。不必急着回答。”
季回安姿态端正，神情认真：“谢季两家若是联姻，必会引起各方忌惮导致朝纲不稳。
此举，怕是不妥。”
他这中书令的职位已经令几个成年的皇子趋之若鹜，想要将他纳入麾下。
若是加上玄衣卫的势力...
恐怕就不是被争抢到哪一方，而是会让皇子们夜夜惊恐难眠，欲除之后快。
不过...
若是再过些时日，等皇子们争斗的几败俱伤，再联姻，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不觉得谢纵堂堂玄衣卫指挥使，会看不明白这些事情。
那今日这番动作，只有一个原因。
他在试探他。
果然，‘啪’的一声，谢纵将一把匕首拍到了桌面上。
震的桌沿木屑乱飞，杯盏皆倒。
“既如此，还请小季大人日后莫要出现在嫣然面前。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
谢纵一扫方才和煦的语调，声音冷的如同冰锥子一般，刺人心骨。
季回安毫不在意被茶盏打湿的衣襟，重新取过杯盏斟上了一杯茶。
“谢指挥使此话未免太过偏颇，季某从未特意对谢大小姐做过什么。”
谢纵此人心狠手辣，却极其护短。
想必是谢大小姐说了什么让他误会，才致使不得不出言警告于他。
可他心自来坚定，这几年踏入他家门槛的媒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他何时看上眼过？
若说看上眼...他的脑中又浮现出宋清妤的那双潋滟非常的桃花眸，媚色动人...
而谢嫣然，说实话他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曾记得，也没必要知道。
他肩负着季家兴衰盛弱。婚事，他向来只权衡利弊得失。
谢纵当然知道季回安于谢嫣然无意，若他有意恐怕他早就容不下他了。
只他也着实没有法子，侄女在家吵着闹着要嫁季回安，他总不能将她关在家里一辈子不要外出。
那可是他亲弟弟唯一的血脉，更何况他此生决意不娶妻，也不会再有子嗣。
他私心里，想让嫣然的夫婿日后承袭他的一切。
包括玄衣卫...
所以，季回安不可以。至少在如今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不可以！
教养女孩儿，他一个大老粗是真的不会，除了娇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得不另辟蹊径，警告季回安，让他日后远离嫣然。
饶是季回安是陛下心头最爱的宠臣，他也只好得罪一回。
还好，他手中的消息能减轻季回安的一些不满，倒也不至于令两家对立。
“小季大人既然对嫣然无意，就请将她排除在你妻子人选之外。”
季回安不置可否，岿然不动。
谢纵收起了匕首，心中暗骂他狡诈如狐。
一边又伸手，当了半天背景板的谢英光赶忙递上一叠子账册。
谢纵接过，推送到季回安的面前。
“小季大人勤勉政务，也要管好家宅。若是后方着火，影响小季大人的官途，可就不好了。
陛下三令五申，严禁民间高息放印子钱。季家，竟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且数目如此之大，实在是令人咋舌。”
“小季大人你说这账册若是落到别有用心人的手中，虽小季大人圣眷正浓，恐怕也不大好交代吧。”
季回安玉手捡起桌上的账册，翻动两三页重又盖上。
温声道：“承谢指挥使情，谢指挥使的要求季某应下了。”
谢纵颔首，他就知道季回安是个聪明人，不会和他作对。虽然他私心里也不愿意与季回安为敌。
达成协议，谢纵阔步而出，踏出临兰居的门槛之后，见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心中又想起方才季回安的异样之色，侧头问一旁的谢英光。
“那姑娘，就是要死囚的那个？”
谢英光垂眸：“是。”
谢纵又想起，前些日子在府中与宋清妤也有过一面之缘。
小姑娘不卑不亢，也不怯懦倒是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竟还能使计助姨娘脱困。
而方才也不过三言两语就能扭转势弱的局面，倒不似寻常女子。
谢纵思及此，眸中露出些许赞赏。